七尸還是那麼整整齊齊的碼在那里，南宮丞徑直走到新鮮的那旁邊，掀開白布。

尸這玩意兒，每多過一秒，都會變得更可怖一點，出去溜一圈回來，這尸也變得更嚇人一點。

南宮丞淡淡道，“國字臉，寬額門，五短材，微微胖。”

白晚舟打了個激靈，這不是剛才那個胖人形容的老蕭嗎？

再看一眼尸，臥槽，可不就是國字臉，寬額門，五短材，微微胖嗎！

兇手毀得了容，卻毀不了材和臉型。

南宮丞又拿出那塊肚兜，輕輕放到尸的服旁邊對比，白晚舟彎腰一看，尸穿的雖是一件暗藍綢，但襟和袖口滾邊的布料卻和肚兜一模一樣！

柳桂也倒一口冷氣，“這人是老蕭！怪不得就死在家門口。”

老蕭既然早就回來并且已經魂歸故里，那……娘還去邊疆找個鬼，胭脂大街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娘！

白晚舟沒有再瞞，把那晚所見告訴南宮丞。

南宮丞右手拳，大拇指在食指不斷挲，他只要一思考就喜歡做這個作。

良久，才道，“胡來應該也還在京城。”

白晚舟有種不好的預，“老蕭會是他們殺的嗎？”

南宮丞搖搖頭，“不知道，捉到人審問過才見分曉。”

說罷，他對衙役道，“回大理寺。”

一眾人很快回到大理寺，南宮丞要來紙墨，很快畫出胡來和娘的小像，遞給衙役道，“全城封鎖，搜找這兩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白晚舟頭看了一眼，沒想到居然惟妙惟肖活靈活現，“你還會畫畫？”

南宮丞懶得睬，柳桂小聲道，“王爺不止戰功赫赫，也是眾皇子中書讀得最好的，可謂詩畫雙絕。”

白晚舟吐吐舌，“真沒看出來。”

南宮丞猜得不錯，胡來果然也還在京城，第二天傍晚時分，被大理寺的衙役從一個破爛的小客棧捉了回來。

只見他胡子拉碴，上的服也不知穿了多久，都起油了，邋遢的像個流浪漢，但是表現得很鎮定，仿佛早就等著這一刻似的。

白晚舟問道，“老蕭是你殺的嗎？”

胡來招認得很干脆，“是。”

白晚舟不解，“為什麼？”

胡來沉默了良久，才道，“不殺他，我沒法帶娘走。”

據胡來的代，事是這樣的。

天花剛結束時，老蕭其實就回來了，很不巧，他回家的時候正好撞見娘和胡來私會，捉在床頭頂綠出一片呼倫貝爾大草原，脾氣再好的男人遇到這種事也會炸，老蕭當即就起菜刀要砍了胡來，胡來比他高比他壯還比他年輕，怎麼可能讓他得逞，三兩下就給他反制服了。

胡來其實當時就了殺心，但娘不舍夫妻分攔下來了，老蕭氣頭上嚷著要報，讓府治兩人的通罪，兩人到底也不敢真放了他，就把他窩藏在胡來的客棧，正好客棧里當時來了六個旅人，這六個人稱來自關外，合伙進京來做生意的。

其中一個好死不死的撞進了關著老蕭的那間屋，被胡來當場給干掉了，因怕另外那五人會尋找同伴，胡來一不做二不休又在他們的酒菜里下了蒙汗藥，待幾人昏迷，手起刀落，一個個給割了脖子，為了掩藏那幾人的份，又把他們容給毀了，娘細心，發現他們背后有刺青，讓胡來連刺青都給人家割了。

一下子殺了六個人，也不好拋尸，兩人只能趁著半夜都拉到老蕭家里。

家里有死人，娘說什麼也不肯再待在家了，胡來就出了個主意，讓娘假裝去邊境找丈夫，他呢，隨后也關了客棧，說是出去做買賣，胡街的商人，很多常年在外走南闖北的，也沒人懷疑過什麼。

兩人這邊策劃著私奔，那邊又愁著客棧里還有個老蕭沒解決。

事已至此，兩人都明白，老蕭的命是留不得了，他親眼目睹胡來殺了人，這要是放出去，不嚷嚷開才怪。

娘婦道人家，終究看不得丈夫濺當場，就弄了一包毒藥把老蕭給毒死了。

看著在地上搐的老蕭，娘哭得很傷心，一直說是自己對不起老蕭，胡來干脆另找一間客棧給開了個房間，把弄出去了，省得在一旁哭得他心焦。

殺完老蕭，胡來也像對付那六個人一般，把他的容毀了，本想將他也扔回蕭宅，但怕被人察覺他的份，干脆找了個不相干的巷子直接扔了。

胡來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不肯再說下去。

白晚舟問道，“殺了這麼多人，為的就是帶娘走，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走？”

胡來沉良久，才道，“娘變心了。老蕭死以后，日日以淚洗面，說發現自己最在乎的還是老蕭，不能跟我走，跟我在一起，會時時刻刻想到是我殺了老蕭，要替老蕭守一輩子寡，為自己的行為贖罪。”

白晚舟無語，這人怎麼比楚醉云還白蓮，自己耐不住寂寞給男人織了綠帽，最后和夫一起毒死丈夫，還委屈上了？

柳桂冷笑道，“為了這麼個娘們兒，害了七條人命！”

胡來垂著頭，不說話，像個亡命徒，和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胡會長判若兩人。

南宮丞問道，“娘人在何？”

胡來抬眸，出滿眼苦笑，“我反正也是死路一條，何苦再賠上，所有的罪，都是我一個人犯下的，請你們不要找。”

南宮丞冷冷道，“你和是共犯，你要償命，也逃不掉。“

胡來從這一刻開始，便不肯說話了。

任憑所有人怎麼問，他都像個啞，柳桂急了眼，命衙役給他上了大刑，他依然咬牙關，不肯半個字。

白晚舟不對娘那個人越發好奇了，加上在胭脂大街那次偶遇，一共只見過兩次，確實覺得艷無方，又妖又野，眼神大膽，舉手投足都是難言的風，那種風，絕不是一個流落邊疆的落魄子會有的。

那個樣子，怎麼會落魄呢？

這種禍水級別的子，居然跟著平平無奇的老蕭回來安心過了好幾年日子，最后還要給老蕭守寡一生，想想都不科學！

不管怎麼樣，這樁案子總算是撥云見日，也趕上了晉文帝下的最后通牒，在除夕之前解決了。

柳桂的意思是此案質惡劣，娘還要挖地三尺的找，胡來就盡快拉到菜市口斬首示眾，以平民憤。

南宮丞卻道，“先把他關押起來，等找到娘再說。”

回去的路上，白晚舟唏噓不已，“胡來看著不像是個糊涂人啊，怎麼會干這麼糊涂的事！”

南宮丞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麼。

白晚舟又道，“那個娘現在躲在哪里呢？這輩子也算是值了，一下子要了八個男人的命，已經躺直了七個，還有個胡來也快了。”

南宮丞還是沒說話。

白晚舟這就覺有點尷尬了，好像自己拿著熱臉人家冷屁一樣，好沒面子，當即便也鐵著臉閉上。

南宮丞這時候卻喃喃開口道，“老蕭是被毒死的，無可厚非。那六個人，為什麼會有個人傷口在左邊呢？”

白晚舟本來不想理他，扳回一點薄面，但是他提出的問題很人，忍不住道，“那個人可能是最先撞見老蕭的人啊，胡來先從左邊干掉了他，后面用蒙汗藥放倒的那幾人是從右邊一溜干掉的，這不是好理解的嗎？”

南宮丞搖搖頭，“那為什麼這個被最先干掉的人不是其他的五個人，正好是這個左撇子呢？”

白晚舟怔了怔，道，“趕巧了唄。”

“好，就當一切都是趕巧，一個為了婦可以殘忍殺害這麼多人的人，會因為婦一句有愧于丈夫就放棄帶走嗎？”

“也許他得深沉。”

“在老蕭、胡來乃至鄰居的眼里，娘都是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婦人，現在死了丈夫，沒了家，再和夫劃清關系，靠什麼生活呢？”

白晚舟都快被南宮丞問懵了，但他的每個問題確實都是直擊靈魂，只得弱弱的答道，“胡來應該給銀錢安排后路了吧？老蕭這些年奔波肯定也有積蓄，不都在手里麼。”

“最后一個問題，那六個旅人，背后的刺青是什麼意義？”

“這個……跟案子有關系嗎？”

南宮丞沉眸，“胡來的話，你就覺得全部都是真的嗎？”

白晚舟又愣住了，是啊，還沒見過誰認罪認得這麼干脆的，到目前為止，這個案子全都是他在引導。

突然想起在胭脂大街看到的娘，沒記錯的話，當時的狀態非常放松，甚至可以說是愉悅，和胡來口中那個因為害死丈夫而以淚洗面日夜不安的婦人完全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