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

　大朝會上，刑部劉尚書上了一道奏折。奏折里列舉曹氏一族犯下的累累惡行，諸如強占良田萬頃，強搶民，暗中設私刑草菅人命等等。

　可謂罄竹難書。

　其中，還提起了曹振昔年犯下的惡行：“……曹振任江南總督多年，暗中勾連鹽商，貪墨鹽稅，每年的數額高達兩百萬兩。十一年前，兩淮鹽道史馮綸赴任，馮史察覺到此事后，暗暗查探收集證據，被曹振察覺。”

　“曹振先派人暗中警告馮史，馮史不肯同流合污，意上奏折彈劾曹振，將罪證送至朝廷。曹振搶先一步下手，令揚州鹽商魏家誣陷馮史貪墨索賄。馮史被押送進京途中，遭一伙綠林匪盜刺殺亡，這一樁命案匆匆了結。曹振做過的惡事，也就此被掩蓋。”

　“其實，那一伙綠林匪徒，是曹振指使，殺人滅口。”

　“這里是曹振的口供，請皇上過目。”

　金鑾殿里百都被這一道奏折驚住了，紛紛看向劉尚書。

　劉尚書早有心理準備，神沉凝，半分不，將奏折和厚厚一摞卷宗呈上。

　站在禮部尚書后的馮侍郎，似被一道天降的驚雷劈中，面容僵，腦海中思緒混。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忽然就為馮綸翻案了？

　對了！曹家暗中支持漢王作，天子忍了幾個月，這是要徹底清算曹家。拔出蘿卜帶出泥，曹振做過的惡事也就翻了出來……

　不對，看劉尚書這架式，分明是著重嚴查了曹振，特意為馮綸翻案，洗刷惡名。

　他一個禮部侍郎，顯然沒那麼重的分量和那麼大的面。到底是因為誰？

　馮侍郎震驚之下，甚至忘了君臣之禮，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慶安帝。

　慶安帝沒計較馮侍郎的大不敬之罪，目一掠。

　“這樁陳年舊案，事關馮史后清名。”慶安帝緩緩道：“馮侍郎，朕想先問一問你的意見。”

　眾臣齊刷刷地看向馮侍郎。

　馮侍郎此人，才干不算出眾，卻是一等一的油，擅長逢迎。這樣的場老油子，比比皆是。也因此，馮侍郎平日沒太多存在。

　今天，忽然眾目所矚。

　馮侍郎僵的臉孔不自然地，忽地跪了下來，嚎啕痛哭：“皇上，馮綸是老臣子，也是臣最喜最得意的兒子。當年事發，臣悲慟難當，也難以置信。”

　“馮綸曾寫信給臣，信中屢次提起曹振。曹家是先太皇太后的娘家，樹大深，勢力龐大。臣屢次寫信勸他，不要再繼續查下去。可他不聽臣勸告，一直暗中查探鹽稅賬目……”

　塵封在心底數年的痛苦回憶囂著呼嘯而來，馮侍郎眼睛通紅，老淚縱橫：“后來，臣等來的是馮綸被檢舉揭發押送進京，等來的是他橫死匪徒刀下的噩耗。白發人送黑發人，臣痛心疾首，滿腹冤屈無可訴。不得不含淚咽下。沒曾想，還有真相大白于天下這一日。”

　“臣代死去的馮綸，謝殿下隆恩。”

　一邊哭，一邊咚咚磕頭。

　馮侍郎也是一把年歲的人了，不顧面當眾哭這樣，真是令人見者傷心。

　文武百們紛紛面悲戚和同。

　慶安帝嘆了一聲：“馮侍郎快請起。這一樁舊案，是薛凜經手查辦結案。朕當年掌管刑部，也未能手。今日既要徹查，就要一查到底。朕絕不會令忠臣背負著惡名枉死。”

　然后下旨：“雷指揮使，立刻領五百錦衛去薛家，將薛凜帶進錦衛詔獄審問。”

　雷指揮使

　拱手領命。

　刑部劉尚書扶起痛哭不已的馮侍郎，低聲安：“馮侍郎切勿傷心過度。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樁舊案，很快就能查個明明白白。馮史也能洗刷惡名，含笑九泉了。”

　徐閣老沉聲接了話茬：“劉尚書所言極是。皇上英明，定會還馮史清白。”

　“曹振貪墨鹽稅，誣陷殺害朝廷命，罪大惡極。臣奏請皇上，嚴懲曹振。”鄭閣老慷慨激昂地接了話茬。

　袁海沉聲道：“薛凜定是暗中和曹振勾連，才會匆匆結案。請皇上嚴懲薛凜。”

　先帝當然不會包庇曹振。有錯的人一定是曹振和薛凜。

　所謂墻倒眾人推。

　以前曹家勢力龐大，人人敬讓三分。如今新帝登基，要清算涉及謀逆案的曹家。眾臣附議，也不稀奇。

　這一日的大朝會，以馮侍郎傷心激過度昏迷而告終。

　慶安帝令太醫為馮侍郎施針急救。馮侍郎醒后，又大哭一場，去太和殿謝恩后，才蹣跚著出了宮。

　在宮門外等了半日的長隨蘇全，焦急如焚，遠遠地迎了過來，扶住主子：“老爺！你這是怎麼了？”

　他伺候主子數十年，還從未見過馮侍郎這般狼狽模樣。

　馮侍郎紅腫著眼，聲音沙啞：“快，立刻去崔宅，我要去見君！”

　蘇全一驚，卻沒敢多問，立刻扶著馮侍郎上馬車。馬鞭聲一響，馬車疾馳向前，直奔崔宅。

　……

　“小姐，紅妝閣送胭脂來了。吉祥端著悉的錦盒進來了。

　馮君略一點頭。不必吩咐，吉祥已經悄然退了出去。

　馮君稔地打開錦盒，取出胭脂盒，以特制的手法打開，取出紙條，迅速看了一遍。素來冷靜沉穩的手，了一，溫熱的，悄然涌出了眼眶。

　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為了這一刻，付出再多也值得。

　爹，如果你黃泉地下有知，也能釋然了吧！

　如果有下輩子，爹你一定要投個好胎，有疼自己的爹娘，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馮君以手捂著臉，無聲地哭了起來。淚水從指溢出，慢慢滴落在襟上。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響了，吉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姐，老爺來了。”大概是怕馮君沒聽出“老爺”是誰，忙又補了一句：“是馮侍郎。”

　馮君深呼吸一口氣，用帕子了眼淚，起去開門：“將他請進院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