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大軍進北都時,趙王都已經臭了,並未裝殮,旁邊亦無人守護。這位大王盤踞北都要衝十余年,手握三郡兵權,先帝時借助道人之手,朝堂中翻雲覆雨,誰想到,一代梟雄,下場如此淒涼。
對於戰事結束得這樣乾淨利落,沈韶是有些意外的,但想想,史書上像這樣起勢洶洶、結束卻極快的戰事多著呢。快好啊,軍中死些人,李相等員長幾白頭髮,像自己這種,可以早點家祭。
沈韶給這世的父母兄長上香,善惡到底有報,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吳王案卻審得有些慢。其實皇帝本授意三司加快進程的,先帝再暴戾,也是自己的父親,最好在北面戰事結束前審理完畢,該恢復名節的恢復名節,該安勸的安勸,該發還田宅的發還田宅,等戰事告捷、大軍還朝,這件事也就淡了。
然而吳王案作為先帝末年第一大案,牽扯太廣,多人因此罷免職,多人貶謫流放,多人家破人亡,又豈是一時半會兒能結案的?
因為沈謙案重審的緣故,也因為聽說沈韶的事,分司東都員外郎沈樸專門請旨京協理此事。
聽林晏說這位堂叔父到京,沈韶去館驛拜見。
沈樸約莫三十多歲,修眉俊眼,聽說很年輕的時候就中了進士,如今卻任東都分司尚書省的六品員外郎——真真正正的養老。看他穿著家常寬袖衫和木屐子,一副灑曠達的樣子,沈韶覺得,叔父這個做得妙得。
這樣曠達的人,剛才卻是急急切切快步如奔地來迎自己,沈韶又覺得,或許當初出宮時,是自己想的太悲觀了。
坐在館驛客舍的堂上,沈樸打量片刻,目慨:“我從前見你,你才這麼高——”沈樸比量比量坐榻邊兒。
沈韶笑道:“兒實在不記得回下時候的事了。”
沈樸緩聲道,“非是你回下,是我來京裡科考,住在阿兄。”
兩人都沉默起來。過了片刻,到底是沈樸先緩過神來,笑道:“那時候牽哭鬧的小娃娃,如今也是個俏麗郎了。那林尹,人品樣貌不錯,但聽說子頗為冷清。”
恰嬸娘帶婢子端著茶點進來。
沈韶站起,嬸娘攜著的手坐下,嗔視沈樸:“郎君真是——”
沈樸笑道:“這有什麼的?婚姻大事,總要郎們自家願意才好。如今阿薺如此,以後阿菁亦如此。”
看看對自己瞇瞇笑比坐榻高不了多的堂妹,沈韶覺得叔父真是有遠見。
而後到的族伯潁州刺史沈直又是另一副樣子,大約五十上下,面白有須,一雙眼睛很是威嚴。沈韶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擺出靦腆閨中兒的樣子。
沈直問起在掖庭的日子,又問出宮後的事。他問得很細,沈韶不好藏掖,沒奈何,隻好實說了寄尼庵,擺攤開酒肆的經歷。
沈直沉默片刻,“終究是我等之過,沒有照顧好你。”
沈韶覺得伯父誤會大了,想說自己每天吃吃喝喝開心的,但好像又不合適,隻好乾笑。
想到自己要代行大人之職,與林家議親,沈直張張,又閉上,片刻終於開口道:“林尹品不錯,只是人有些冷肅,你——”沈直又停住了,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跟個小郎說這些話。
沈直也有一,許配給廬州刺史崔言之子,當時卻沒用他說,而是夫人與兒說的,兩家也算世,夫人見過小郎君。這次卻不適宜夫人來說——“郎子”①份特殊,林尹過不了幾日便是三品京兆尹了,正正經經的紫袍高。沈直隻好自己勉為其難。
然而兩位叔伯很快便推翻了自己說的話。
林尹每次來拜,說話都很是恭敬,邊始終掛著笑;喝酒時雖面已經紅了卻並不推辭,老實得很;關鍵,偶爾看見阿薺,那目溫得三春和風一般……
無人時,沈韶笑話林晏:“平日也不見你這般溫和,真是裝得一手好相。”
林晏也笑,承認道:“要做沈家郎子,著實不易。”
豈隻不易,簡直太難,京中還有個時不常找自己喝酒的李相,那位利眼的楚先生也快到京了……
沈直調為京,時間充裕得很,故而六禮行得不不慢,到七月吳王案審完、沈謙沉冤得雪時,六禮也才到納征這一步。
沈直帶領兄弟子侄,鄭重舉行了家祭,李悅、楚棣、林晏等都送了祭品來。祭祀完,沈直、沈樸還有沈韶眼睛都是紅紅的。
因為沈韶的救駕之功和在捉拿李棫時起的作用,皇帝本著原來沈家田宅的數目,又額外多賞了一倍出來——包括一先前趙王的別業。
沈韶終於會到了一夜暴富的覺。
沈韶學著電影主的樣子,調戲林晏:“林郎君,我養你啊——”
林晏如今頗跟得上沈韶的節奏,微笑著施禮:“如此,就多謝夫人了。”
然而,可以這樣隨意說笑的時候並不多,若不是朝廷的這些事,婚前的兩人是見不到幾回的——如今沈韶跟著伯父伯母住。
八月初十吉日,終於到了六禮的最後一步——親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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