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偌轉過頭，不看他。

陸淮深看到的是堅定冷酷的側影，江偌則是害怕自己臉上可能會無意中流出某種鬆。

江偌不知陸淮深臉上表，腳步定在原地兩秒，然後一把抄起擱在床尾凳上的羽絨外套，「我去車上等你。」

說完便往外走，越來越快，江偌不允許「那就留下來住一晚吧」這種答案從裡說出來，連這種想法都不能出現，哪怕是一閃而過。

腳步匆忙，落在陸淮深眼裡，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剛走出臥室門，右拐往樓梯走去，後傳來陸淮深無奈的聲音：「走慢點。」

江偌肚子大了，應季的下裝已經穿不下，為了方便，出門幾乎都是打底，下雪前夜，天寒地凍，為求保暖，江偌又捨棄了樣式好看的大，投羽絨外套的溫暖懷抱。

因此就有接下來的尷尬一面，外套厚重，而肚子大，行不如從前靈巧，陸淮深拎著箱子下樓，正在像企鵝一樣著肚子笨拙地去夠外套袖子。

聽見樓上靜，直接勾著塞了半截的袖，迎風衝出門。

上了車，江偌支著臉等著，無意中看到後視鏡里的自己，態臃腫，宛如白熊。

偶爾打量自己越來越笨重的子，以及日漸圓潤的腰，和充盈的圍，偶爾會令江偌到煩躁。

陸淮深打開了後備箱，每個箱子裝進去時，車子會微震一下。

江偌過反鏡瞥了眼車尾忙碌的影，想到陸淮深今天開了輛車庫裡沒見過的車，新的，並且是一輛沒長在他審上的線條不夠朗的SUV，勝在舒適，空間寬敞，以至於江偌這個大肚婆坐在副駕駛，腳展自如，上下方便，減震效果一流。

不能再往多了想，江偌怕自己自作多。

便試著將他做的任何為著想的行為，當理所當然，首先孩子有他一半，其次他對有愧，所以他這做，是應該的。

類似的「首先」和「其次」，要數還能數出更多。

江偌努力屏蔽那些會讓覺得他這人變得愈發周到的想法。

這是今天第二次，開始念陸淮深的好。

第一次是在臥室。

屬於二人的房間，角角落落蘊藏多記憶自不必說，而人總是有種對保持現狀的，因為保持現狀會使讓人到舒適安心。

坐在房間里，再看著陸淮深來來去去的影，使想到一起生活的日子。迷迷糊糊中被他拖起來的早安吻，工作日帽間里各自換，他出差回來時洶湧的熱……

日常的點滴記憶，匯海水湧上腦海。

思緒起伏之間，江偌罵醒自己，這人太不堅定，所以跟他接，是個正確的決定。對方給個掌再給顆甜棗就被哄好的況，決不能出現下一次。

況且事態還分輕重，這一次……

正想著，左邊車門拉開，陸淮深上了車，江偌停下腦中越理越的思緒。

陸淮深卻沒即刻啟車子，江偌猜測他應該有話要說。

車前燈的束里塵埃浮，車裡很安靜，附近傳來煙火的聲音，江偌一偏頭，從口瞥見一角斑斕的煙。

這邊是東臨市私最強的別墅區，容積率低，加上離市中心有一定距離，不屬於煙花竹燃區域，逢年過節，會有業主放煙花圖個喜慶，也算是某種儀式。

江偌以前沒機會和陸淮深做這些，現在是沒那個興緻，不然江偌倒很想驗一把在家門口放煙花的覺，自小學以後就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了。

江偌把下塞進領中，手揣在兜里，隔著服抱著肚子，等著他發話。

陸淮深本想說，縱然抗拒，但他所作所為不過是在試著挽留，如果他當真什麼都不做，那隻能證明他從未有過真心，所以失去也無所謂。

但後來又覺得，現在並不是江偌能聽進他話的時候，對他恐怕已無毫信任。

最後，他只是探過去，結果江偌發現他一靠近，便反地繃了子，像如臨大敵的貓，脊背彎一張弓，擺出一種防姿態。

這反應讓陸淮深有些挫敗，是比最要的項目遲遲沒有進展，更帶有打擊的挫敗，當頭棒喝似的。

他一手按住肩膀，一手過去幫把安全帶拉過來，用半戲謔半自嘲的口吻問：「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江偌拉住安全帶，制止他：「我自己會系。」

陸淮深目灼灼地看著，無奈與慍怒參半，「你沒必要這麼排斥，」說著，不顧的阻攔，抓著手腕，將安全帶親自給扣上。

江偌眼神漠然地勾了下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

其實陸淮深那話里，並沒帶任何委屈或怨懟的語氣，但江偌就是故意跟他抬杠。

陸淮深生生被一堵，他這段時間，脾氣被江偌磨得不止好了一點，不過也僅僅是在面前這樣。

有時候江偌就是故意說些話膈應他，噁心他，惹他生氣。不過那些話，他不僅不能置若罔聞，還要往心裡去，還得仔細斟酌，篩除故意說的氣話，有則改之。如果真被激怒，針鋒相對起來，那才真是一發不可收拾，雙方都劍拔弩張，便很難再有轉圜的餘地。

他事無巨細只想舒服一點，生活得好一點，可他做的每件事，在江偌看來，那只是他於心有愧的示好，始終不願正視，他這麼做的真正原因。

陸淮深心知急不得。

他沉默片刻，面如常地啟了車子，回答江偌他是否覺得委屈這個問題：「我倒沒那個意思，不過聽者有意，難道是你覺得我委屈了？」

江偌火冒三丈，仍保持表面冷靜，面不改反問他：「我有什麼理由會認為你委屈？」

現在江偌激怒他不易，自己倒很容易因為他而緒起伏。

一路上江偌側著留給他一半背影，陸淮深則不同於今天吳嬸在車上那般沉默，會故意找話題。估計是下午車上有外人，怕江偌不回應，到時候氣氛尷尬，讓人看銷笑話，他拉不下臉。

現在就不同了，只面對江偌的時候，陸淮深收放自如，得不到回應，也無所謂似的。

回程時，無可避免地要經過市中心的街道，明明已近深夜，依然車多人多，到家時，指針已經指向十一點。

陸淮深買的車位在靠近電梯旁邊，很是方便。

車還沒停穩，江偌問他：「你那兒有幾把大門鑰匙？」

陸淮深一聽便覺不妙。

他沉沉氣，忍住心裡躁鬱，問：「你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江偌蹙眉：「如果你想來就來，那我跟和你住在一起的時候有什麼分別？」

陸淮深只是看著不做聲，臉有些沉。

江偌看他一眼，轉過頭看向無人的停車場過道。

說：「前幾天，我收到了杜盛儀發來的消息。」

江偌餘察覺陸淮深繃了一下。

頓了下，又接著說：「跟我解釋了那晚為什麼突然要約我見面，說是因為水火威脅。發來消息之前，我聽王昭說起了江氏最近形勢不太好，所以我猜，那天水火讓杜盛儀約見我，應該是江覲指使。江氏歷經財務問題和證監會調查風波，江覲如今元氣大傷，沒有能力跟你正面鋒，難免會故技重施，搞些歪門邪道，目的在於利用我，針對你。雖然手段不齒，可惜他們想讓我知道的是事實，這點你無法辯駁，而且我看你從頭到尾也沒想解釋這事的意思。」

江偌看向陸淮深，不再迴避他的眼神。可能是為占理的那一方，底氣總是很足，恨不得將所有事實擺在對方面前，殺對方一個片甲不留，最後用勝利且不屑的表告訴他：你無從狡辯。

「我以前很努力地想要知道你和杜盛儀還有水火的那些恩恩怨怨，並且心裡寄希與你能主告訴我。事實證明，不能主坦白的事實，都是心裡有鬼。」江偌表有些木然，「你這段時間拚命想對我好，面面俱到，至說明你對我們之間的還保有基本的尊重。但陸淮深，你了最關鍵的一點。」

陸淮深目攫住翕的，說：「你想挽留，你不願意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但你從未反思，是什麼造就了這樣的結果，你也從沒否認過你是為了杜盛儀打算控江氏，更從未打算給我個代。你只是這樣和稀泥，希我跟你重歸於好，然後呢？讓我看著你扶持杜盛儀為江氏最大東？說起江氏份，一半是我當初跟你換所得，你三番五次讓我免江覲迫害，你是合格的夥伴，另一半是你真金白銀按價所購。如此這般，我實無話說，但難以忍。只有結束這一切，大家分道揚鑣，各執立場，才不會因和利益衝突而了兩難。」

「你想要的代，我都會給你。」陸淮深凝視著，心中掙扎。

江偌目專註，努力汲取他眼神里的信息，但一無所獲。

「代會給，但不是現在是吧？」江偌很短暫地笑了笑，「那就等你能給我代的那天再說吧。」

這話說得更像是敷衍，似乎本不相信會有那一天。說完便解開安全帶，頭也不回下車了。

陸淮深盯著閉的車門，下頜因咬而突顯。

江偌敲了敲後備箱的車門，陸淮深這才下車去提行李。

東西搬進連著主臥的帽間，江偌把行李推在一邊說：「這些我自己明天整理。」

逐客令陸淮深還是聽得出來。

走前他說：「大門碼你不用改，鑰匙我也留一把，你現在特殊時期，總有需要人的時候，」他看著江偌臉上明顯不願的表，補充道：「如果我要過來，會提前跟你說，不會搞突襲。」

江偌直覺他這話里有，「意思是只要你跟我說了，不管我答不答應，你都來？」

陸淮深沒說話，一手扶著中間的玻璃櫃，一手搭著腰，抿著看好半晌，才啞聲說出醞釀了許久的話：「我想看看你，也不行？」

江偌沉默，態度盡在不言中。

陸淮深淡淡笑著說：「你剛才說過『等我給你代的那一天』，在這之前，我還是有機會的。」

江偌歪頭看著他：「我竟然給了你這樣的錯覺？」

陸淮深臉上的笑瞬間消失。

「你說話算話。」說完，想在臉上親一下，江偌橫眉冷對地躲開，陸淮深仍是固執地扣著後腦勺，在臉上重重親了一下。

江偌用力躲都沒躲開，臉都被他變形，氣急敗壞喝止：「給我鬆開！」

陸淮深心煞好地對說：「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江偌氣惱得不行，換鎖雖麻煩，但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結果陸淮深第二天沒來，第三天沒來，連著好幾天都沒影兒，江偌想著他這次的確不再投機取巧，這才打消換鎖的念頭。

東臨市從新年第一天開始下雪，時大時小連綿下了快整一周。

天氣不如意，地上，江偌不能出門放風，連著一周沒出過家門，每天除了修養就是在跑步機上散步，以完一天基本的運量。

沒出門這一周，江偌才算是真正養好了。

這天江偌正坐在床上，拿著胎心儀在肚子上找胎心，季瀾芷打來電話，問想不想上一對一的孕產瑜伽，說是有靠譜的地方。

前幾天季瀾芷給提過這件事，江偌正好有上孕產瑜伽的打算，便答應等天氣好轉一些，再一起去看看。

掛了電話，江偌找到胎心聽了會兒，喬惠今天來看，推門進來，聽見「咕咚咕咚」的胎兒心跳聲，臉上頓時樂了，走過來說：「聽著真有勁兒。」

江偌笑了笑，聽著的確讓人心安。

喬惠說：「等下我跟吳姐去下超市，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我中午給你做。」

江偌想了想說：「沒什麼想吃的，只要是辣的就可以。」

「那不行，辣的帶火氣，你得吃。」

江偌攤手：「不給我做幹嘛問我？」

喬惠斜一眼，忍不住也樂了：「意思意思問你一下而已，免得你又嚷嚷孕婦沒有人權。」

江偌：「……」

雪在第二天停了，看天氣預報，過兩天就會徹底放晴，只是氣溫還是趨近零攝氏度，江偌跟季瀾芷定了兩天後去上瑜伽課。

兩人約好在瑜伽中心見，江偌是由程舒陪同而去。

知道之前是水火和江覲在從中作梗后，江偌便沒有排斥陸淮深派人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