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小半個時辰后,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容舒立時放下手里的茶盞,快步往門外去。
“等一下!”
藏在隔間里的人到底是忍不住,繞過屏風,從里行出,著的背影道:“你娘,待你可好?”
容舒一怔,輕輕回過,垂首應道:“阿娘待民極好,與太子是這世間待民最好的人。”
戚皇后眼眶有些熱,接連道了幾聲“好”。
容舒頓了頓,規矩行了一禮,問道:“貴人可有話要問民?”
戚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氣,忍住頭的哽咽,聲笑道:“我沒甚話要問了,你去罷。”
容舒垂眸應“是”,提起裾快步出了偏殿。
顧長晉也正從往這頭來,瞥見的影,腳步先是一緩,旋即加快了步子。
容舒也加快步伐,快得都恨不能跑起來,到他邊去了。
兩人的影漸漸靠近,顧長晉朝出了手,道:“昭昭,我們出宮。”
容舒牽住他的手,頷首應:“好。”
橫平與常吉早就備好了馬車,在南直門外等著了。
上了馬車,容舒立即問顧長晉:“皇上,可還會怪罪于你?”
顧長晉道:“不會,有你護著,誰還敢怪罪于我?”
容舒笑了笑,又問:“那你如今是太子蕭長晉,還是歲兒?”
顧長晉了的手指,“先做蕭長晉,往后再做歲兒。昭昭——”
男人微微一頓,“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就陪你去看遍大胤的大好河山,可好?”
“好。”容舒不甚在意道:“我先陪你,你再陪我。總之,我們不分開。”
馬車在午后溫暖的春里,往長安街去。
容舒撿起一邊的團扇,挑開車簾,著人涌的街巷,道:“我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回東宮還是回鳴鹿院?”
容舒歪頭忖了片刻,道:“我們去梧桐巷吃梅花湯餅罷,然后到松思院看一眼如何?”
方才在偏殿就只吃了兩盞茶,這會已經腸轆轆了。
“去歲從鳴鹿院回來時,我在梧桐巷吃的梅花湯餅,還是你掏的銀子呢,今兒我請太子殿下吃。”容舒豪氣萬千道。
顧長晉當初離開梧桐巷時,這巷子里人人都知曉他是皇后之子,堂堂太子殿下出現在梧桐巷不知要帶來多大的轟,買梅花湯餅這事兒只能容舒去。
賣湯餅的夫婦認得容舒呢。
一見就熱地著:“顧夫人!”
話出口才覺出不妥,顧夫人與太子殿下和離了呢,喚“顧夫人”,那不是往心口撒鹽嗎?
正思忖著要改口,容舒卻已經接過話,笑地點了兩碗梅花湯餅。
這梅花湯餅自是不能在車廂里吃,二人提著熱乎乎的食盒快步回了松思院。
容舒離開這里也有一年了,只松思院依舊是記憶里的松思院。
院子里的梧桐樹覆著一團團雪沫,大門兩側還掛著去歲百姓們送來的桃符。
容舒上前推開寢屋的木門,朝里靜靜瞧了半晌,旋即回頭了眼顧長晉,嗔道:“顧允直,你真是個死腦筋!”
可不是個死腦筋麼?
當初屋子都搬空了,這會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跟紫宸殿一樣,里頭的一應擺設都與在時如出一轍。
黃花梨木繡瑞祥云拔步床,沉香木小幾,檀香木高案,還有四面抱山石屏風。
容舒提著裾,難怪這男人說可以回來松思院吃呢。
這松思院同離開前完全沒變化,喏,往常用膳的那桌案就在屏風外,二人于是坐下大快朵頤。
乍暖還寒的暮春,兩碗熱乎乎的湯餅落肚之后,容舒想去找酒吃了。
“我記得我在梧桐樹下埋了壇梅子酒。”
踩著雙鹿皮小靴“噠噠”往院子去,來到那梧桐樹下,方猛然想起,這一世哪兒有埋什麼酒呢?
重生后就一門心思地要離開這里,埋了酒也吃不上,自是沒埋的。
腳步一頓,回眸著顧長晉,在他好整以暇的目里,了鼻子道:“忘了我還沒來得及埋酒就離開了。”
顧長晉“嗯”了聲:“想喝何酒?我出去給你買。”
容舒抬眸看著將梧桐枝得低低的積雪,笑道:“你在這里生火,我去搬個紅泥小爐和銅壺,咱們煎雪水吃。”
小娘子眸子清清亮。
顧長晉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十分配合地去小廚房撿柴火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梧桐下已經擺上了一個紅泥小爐,爐上放著煎水用的細銅壺,底下擱兩個白玉杯,一邊還鋪著一張厚厚能容三四人坐的篾席。
梧桐枝上的霜雪在銅壺里慢慢化了水。
容舒跪坐在篾席上,提起手把,往兩個白玉杯里斟水,旋即抬起眼,著顧長晉道:“顧允直,想娶我嗎?”
顧長晉從提著子四找酒時就知曉的心思了。
四野靜寂,月華如水。
晚風從樹下過,搖下片片雪花,散落在烏黑的發里。
著這姑娘笑意盈然的一雙眼,顧長晉沉了沉嗓,緩緩應道:“想。”
容舒將手里的杯盞推了一杯過去。
“這會也算是良辰景,比我提著屠蘇酒找你和離那日要好許多,可算是天公作了。雖然沒酒,但合巹酒也不一定非得要是酒,梧桐雪煎出來的春水就很好。”
一貫來是這般隨意。
和離時,提著一壇屠蘇酒就去書房尋他了。眼下想親了,梧桐樹下煎兩杯雪水就權當是杯酒了。
顧長晉接過杯盞,聲音含笑道:“昭昭,這次親后,就不能再和離了。”
“那可不。”容舒用理所當然語氣道:“若你待我不好,傷我心了,該和離還是得和離的。所以顧允直……”
小娘子捧著杯盞笑地看著他:“你要對我好,一直一直對我好。”
說著就出手,緩緩繞過他端杯的手,一同飲下那杯雪水。
雖無高朋滿座,也無紅燭垂淚,但有天地為,有清風明月為客。
這樣一場婚事,誰又能說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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