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溪村趕著農忙尾,把自家稻子全部收了上來。
趁著天氣晴好,把穀子曬好了裝倉。
村子中間的曬穀場上,各家穀子攤一片片,在烈日下暴曬,隨可見村民們耙穀子的影。
在曬穀場最里,是一座泥瓦搭建的廢棄禮堂。
以前村裏開會、看電影等等都在這裏,後來因為年久失修,加上極用到,禮堂漸漸的就荒廢下來。
如今的作用,也只是給曬穀子的人們提供一遮蔭納涼地。
此時一群看穀子的老婦人們,聚在禮堂里嘮嗑。
「咱村今年的稻子也收了,不像往年,一半的癟穀子。我家一畝地多裝了十幾麻袋!」
「賣西瓜那會我就在想,咱西瓜地瓜都收了,沒準十月收穀子的時候,也有驚喜。嘿!被我料中了!」
「等穀子曬乾了我立馬去碾米,嘗嘗咱今年種出來的大米是什麼味兒。」
「大米還能有什麼味兒?總不還能有西瓜味、地瓜味吧?」
婦人們笑作一團。
稻子收,算是桃溪村連日低迷里唯一的一件喜事了。
村裏地不好,往年種下的稻子是什麼收大傢伙心裏都有數。
但是今年是真的不一樣,先是西瓜賣上好價錢,地瓜產量倍的翻,現在就連稻子也迎來了大收。
給人的覺,好像桃溪村突然變了一塊風水寶地。
「這麼想想,還真是玄乎。這種好事怎麼不早點來呢?」
「人可不能太過貪心,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對對對,而且咱村以後肯定還會越來越好,至於其他那些不著邊際的事,別想太多。」
……
籬笆小院裏,張細也在說稻子收的事。
時值正午,外頭太烈得很。
一老一小閑著,就坐在堂屋門口拆舊。
「你二伯說,等穀子曬好了碾了米,給咱家送兩擔過來。」張細眼角皺紋微微疊起,笑道,「他種的水田多,今年趕上好時候,一畝地比往年多出不糧食。不止是你二伯,村裏其他種了稻子的人家今年也都多收穫不哩。」
七七有些期待,「婆婆,咱村裏多出來的糧食能賣錢嗎?」
「那得看多出多。」張細忍俊不,不知道小娃兒咋個就老往錢眼裏鑽,「等穀子曬好了家家戶戶得先去上糧,上完糧之後留下自個家裏足夠吃的糧食,剩下的才會拿去賣。」
「那穀子值錢嗎?」
「一擔穀子能有個三十來塊錢算好的嘍。」
一擔穀子是一百斤,七七知道。
那一斤穀子是多錢啊?
小蛋人,「三左右。」
七七小臉垮下來。
一斤穀子才能換三個饅頭哦?
為什麼村子賺錢這麼難?
「還不進來?磨磨蹭蹭幹什麼!」一陣怒喝聲在籬笆牆外響起。
七七抬頭就看到村長爺爺背著手走進院裏,後頭還跟著鼻青臉腫的小男孩。
「村長爺爺?華子哥?」七七有些不敢認,一早上沒見,咋華子哥變這樣了,一臉青青綠綠?
華子低著頭沒吭聲。
但是他低頭對七七沒用,七七矮,小脖子一仰就能看到他變形的臉。
「華子哥,你又跟人打架了?」背著大人,七七悄聲問。
華子沒應聲,誰也不看誰也不搭理,倔強賭氣。
張細被這況鬧得有點糊塗,起把老村長往屋裏請,「村長,咋地了這是?華子在外頭挨打了還是你手打他了?」
老村長眉頭皺得的,聲音里余怒未消,「他自個在外頭跟人打的!也不知道聽了誰說他爸媽在外頭打白工,拿不到工資還回不來,他爭不過人家就起手來了。學校讓他回家思過,兔崽子!」
罵了一通,老村長嘆氣,「我瞧他最近都沒什麼心思在學習上,估是真擔心他爸媽,就想著來你這兒打通電話,讓華子跟他爸媽說說話,好歹讓他安安心。」
聽到這話,一直沒反應的華子,眼珠子微了,角抿直。
老村長從上口袋裏掏出一本小電話本,在上面翻找出號碼,對著座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摁。
這是兒子留給他的尋呼機號碼。
一年多了,他也就打過兩回。
等待回機的時間好像特別漫長。
七七看到華子不停地摳著指甲,指甲邊緣被他反反覆復已經摳紅了。
鈴鈴鈴——
電話響起那一瞬,華子眼睛有乍亮。
「喂,三兒?誒誒你還在上班啊?家裏沒什麼事,就是華子,華子想你了,想跟你說說話,你方便不?」老村長對著電話那頭說了幾句后,話筒遞到渾僵的孫子手裏,「你爸就在電話那頭,跟他說兩句。」
華子握著話筒,話筒里有道悉又陌生的聲線,在他耳邊不斷響起。
他張想喊一聲爸爸,眼淚卻先沖了出來。
「爸,我們家今年的西瓜賣得可好了,大幾千塊錢呢……比你跟我媽的工資合起來都多。」
「要是你跟我媽回來,咱家還能多開幾塊地,明年種更多的西瓜,不會缺錢的。」
「還有,咱家的稻子已經收了,碾出來的米咱一大家子吃一年都吃不完。」
「爸,你回來嗎?你跟媽能回來嗎?」
話筒那頭一陣抑的沉默。
「為什麼你們寧願在外頭吃苦都不願意回來?」
華子淚如雨下,質問的聲音尖銳而激烈,「你們真的是為了我嗎?真的是為了我嗎!」
「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不在!等你們回來我已經長大了!」
「那時候我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你們了!」
七七獃獃站在一旁,看著哭得歇斯底里的華子哥。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但是如果他們看到華子哥哭得這麼難過,他們一定會更難過吧?
這通電話隨著華子哭跑出去結束。
可是七七時常會想起電話鈴響起時,小男孩眼裏像是點亮星辰的樣子。
桃溪村裏這樣的孩子,不止一個。
要到哪一天,父母跟孩子才能團聚?
到了那個時候,孩子還會是曾經那個父母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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