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靈到了第三十天，曹貴妃發了高燒，一病不起。

　接著，田淑妃也病了。

　至于曹太后，在知道天子駕崩的噩耗之后就病倒了，一直沒能下榻。

　跪在靈堂里的人日漸了。比起一開始，說了三。

　袁敏孕六個月，肚子愈發大了起來，臉卻越來越憔悴消瘦。這也是難免。跪靈本就辛苦，吃喝簡薄。正常人都吃不消，更別說一個孕婦了。

　袁夫人是二品誥命，在靈堂里的位置靠前，一抬眼就能看到兒消瘦的影。袁夫人暗暗心疼不已，趁著中午眾人吃齋食的空閑，湊到袁敏邊。

　“娘娘懷著孕，別太過悲痛傷了子。”袁夫人一語雙關。

　蔓兒有孕一事，被東宮封鎖了，袁家也是在幾日前才得了消息。

　袁夫人心中當然惱怒。不過，東宮子嗣不，蔓兒份卑賤，肚中懷的卻是太孫骨天家脈。袁家沒有資格和底氣說不要這個孩子。

　袁敏輕輕點頭：“我知道輕重。”

　袁夫人心里暗嘆一聲。

　太子妃就在眼前，這個娘家嫂子兼親家母，也不便再多說。

　太子妃轉頭，輕聲囑咐：“敏兒現在回東宮歇著，下午來個臉就行了。”

　袁敏應一聲，在宮人的攙扶下離去。

　太子妃也在宮人的攙扶下起，對袁夫人說道：“我去休息片刻，四嫂也來歇一歇。”

　袁夫人從善如流，隨太子妃去了廂房。

　“我對不住四嫂，讓敏兒了委屈。”太子妃竟沖袁夫人行禮道歉。

　袁夫人一驚，忙扶住太子妃：“娘娘快請起，這可萬萬使不得。”

　太子妃堅持行了一禮，然后扶著娘家嫂子的胳膊坐下，滿面愧聲：“那個人有了孕，一直被關在院子里養著，從沒見過人。封鎖消息，是我和太子殿下的意思。不是有意瞞著嫂子和兄長。實在是眼下東宮需要平穩，不宜鬧出什麼靜來。”

　袁夫人反手握住太子妃的手，一臉誠懇：“娘娘說這話，實在折煞我們了。”

　“敏兒嫁給太孫后，順心暢意。這麼一點小小波折，總能得起。”

　“只要太孫待一如往日，娘娘疼，我這個做親娘的，就心滿意足了。”

　也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太孫很快就要太子了。這幾年連個側妃都沒納過。偶爾被人算計，睡了個人，實在算不得什麼。

　就是將來要納名門閨秀做側妃，袁家也沒法反對。

　太子妃見袁夫人沒有怨氣，心里暗暗松口氣。

　袁夫人心里有些氣悶，似隨口說了一句：“江氏也是有品級的誥命，這回怎麼沒進宮跪靈？”

　袁夫人很了解太子妃。一張口，太子妃的注意力果然轉移過來了：“邱家老夫人患了卒中，臥榻不起。江妹妹自己子也不好，又要伺候婆婆照顧兒，所以沒能進宮。”

　袁夫人輕嘆一聲：“說起來，我有好些年沒見了。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以前沒出嫁的時候，順弱。也不知邱老夫人怎麼給立的規矩，改嫁進邱家也有十幾年了，怎麼總不讓出來見人。”

　這話可算說到太子妃心坎里了。

　可不是麼？

　邱家的規矩也太重了。這麼多年了，還將江氏拘在宅里。

　太子妃目中閃過些許不滿。

　袁夫人心里閃過不為人知的快意。不過，袁夫人怎麼也沒想到，接下來太子妃會做出什麼事，掀起了多陳年舊事。

　如果有重頭來過的機會，袁夫人一定會痛心疾首地說一句，以后我絕不會多了。

　……

　休息過后，太子妃了宮人過來，吩咐道：“你出宮去一趟邱家，傳本宮口諭，令邱夫人進宮跪靈。”

　自從袁敏又了一回胎氣，太子妃便讓紅玉去袁敏邊伺候。紅玉沉穩仔細，行事從無疏。有在袁敏邊盯著，太子妃心里也踏實。

　紅玉沒在，太子妃第一次派了其他宮人去邱家傳口諭。

　這個宮人奉太子妃之命出宮，本沒引來任何人矚目。

　江氏見到這個陌生宮人的時候也懵了。

　往日來的都是紅玉。

　今天忽然換了個人，是什麼意思？

　宮人拿了一個腰牌給江氏，溫聲道：“邱夫人，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請邱夫人收下腰牌，明日一早就進宮跪靈。”

　所以，是袁湘要見嗎？

　江氏怔怔地接過腰牌，下意識地攥在手中。

　宮人傳了口諭，便告辭離去。前后不過一柱香左右。

　江氏握著腰牌，在屋子里轉來轉去，心里激烈地斗爭起來。

　到底去不去？

　太子若是知道進宮，勾起舊恨，不知何等憤怒。還有那個紅玉，怕是又要用譏諷不屑的目看。

　可是……已經淪落到了被關在宅被的地步，連兒都見不到了。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要熬到什麼時候！

　這是唯一能翻的機會了！

　江氏的心劇烈跳，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

　豁出去了！

　……

　隔日五更，江氏穿著白素服，乘著馬車出了邱府。

　邱明城不在府里，掌管宅的慕氏，見了宮中腰牌也不敢攔著，江氏就這麼順利地出了邱府。

　馬車的木轱轆緩緩轉，發出咯吱的聲響。

　江氏一顆心繃著，直至進了宮門，被前來等候的宮人領著進了椒房殿，然后進了靈堂，默默在角落里跪下。

　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

　周圍都是低品級的誥命眷，品級高的前面跪了一大片。隔著重重人影，江氏本看不清太子妃的影。

　人人都穿著白素服，以帕子捂臉嗚嗚哭著。江氏也拿出浸了姜的帕子，捂著眼，淚水立刻沖出了眼眶。

　一開始是被姜辣的，哭著哭著，十幾年的心酸怨懟悔恨不甘通通都涌了上來，淚水如泉水一樣涌出江氏的眼眶。

　袁湘順風順水，一路做到了太子妃，眼見著就快做皇后了。而，連鄙的邱明城也抓不住，盡委屈，日子過得這麼凄慘。

　上蒼真是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