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嚴寒的氣候來得快，加上先前連月大雨，糧食顆粒無收，四都積攢了許多流民，行尸流竄在各地，許多地方都已經淪陷。

　即便如此，大端也不是災最嚴重的地方，林承文被派外出鎮，京中貴族子弟大多都被蕭君策外放出去了。

　越是天災人禍的時候，就越是有人喜歡發國家財。

　好在蕭君策手段凌厲，早早地就鏟除了一批貪污吏，提拔了諸多寒門士族子弟朝為，勛貴世家雖有許多不滿，卻又敢怒不敢言。

　他牽著白婳的手走在街道上，一路不知為何走到了將軍府，朱紅的大門已經到了，寒風瑟瑟的往里頭灌。

　前廳院子的雜草都比高了。

　忽然想起來，似是許久不曾聽到過周易安的消息了。

　“我將他留在了北境，是生是死，聽天由命罷了。”

　北境？

　那為何不曾在北境見過他？

　倒也并非是想，只是想看看周易安如今是個何等下場罷了。

　“他活不了多久的，已經被蠱蟲侵占，再過些時日，便會神志不清，六識不全，徹底淪為蠱蟲的養分，被蠶食殆盡。”

　“婳婳，要進去看看嗎？”

　他握著白婳的手，目帶著詢問。

　“有何好看的，連故人都算不得的人，我沒親手要了他的命，已經是無上恩德了。”

　雖說沒有親手殺了他，不過他如今這個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從在澧州城看到他時，就知道他子被蠱蟲侵占，想來也是那阿蘺的手筆，油盡燈枯之人，不值得掛念。

　北境城的沙土堆了一層又一層，懸門閉，外頭嘶吼聲不斷。

　他們將火油一桶一桶地澆灌下去，再點燃火把，隔絕了外頭的行尸。

　“周將軍，咱們的火油支撐不了多久了，最多三天，可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在這樣下去，北境遲早都會撐不住的。”

　城樓上，那一漆黑盔甲的男人被靠在城墻上，跌坐在地上，滿臉胡茬，頭發也散落了下來，手中的劍不知道沾了多行尸的，黑乎乎的一片。

　“將軍，將軍？”一旁的將士蹲下來喊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反應，男人雙眼空，眼神已經沒了焦距。

　“周將軍，你得想個辦法呀，不然咱們撐不過去的，一旦城破，就什麼都完了。”

　他撐著劍起來，腳步踉蹌，形也跟著搖晃，他抬頭看著這灰蒙蒙的天，冰冷的雪花落在臉上很快就融化了。

　“北境會一直這麼下雪嗎？”

　“是啊，只是今年的雪格外大，原以為那些東西會凍死，沒想到他們本就不任何影響。”將士嘆了口氣，探頭往下一看，全是一張張已經腐爛猙獰的臉。

　“火油……”周易安喃喃著向前，說：“我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你們都死在這里的。”

　這里已經為了孤城，外人的人進不來，里面的人出不去，糧食告罄，軍械不足，死傷只會更多，不會減。

　白婳鎮在四方的神角似乎也快抵擋不住了。

　他不知道白婳來過，只是聽說先前這都城里出現過一神子，不知為何，他便總覺得那人應當是白婳。

　但若是白婳，為何不來找自己，恨自己如果，最大的愿不就是將他親手殺死嗎？

　還是說，他連死在手中的資格都沒有。

　周易安聽著城外的咆哮聲，他倒是希在這些廝殺中，那些東西會咬爛自己的，連同他的心一起咬爛。

　這樣就不會到后悔懊惱和愧疚了。

　從前覺得自己是贏家，如今才知道自己從未贏過，自以為贏得了所有，人，權利地位和財富，他都有了。

　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白婳死的時候，那后悔的緒越發加深，死在火銃下，死在了北穆封王的高臺上……

　不知從何時起，那個人為了天上的皓月，高高在上不可，他只是遠遠地觀著，便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是渺小的。

　米粒之，又如何能與日月爭輝。

　“將軍，城中將士只剩下兩千了，吃食也快沒了，大端說的支援，究竟合適回到？”

　“周將軍，你倒是想想辦法呀，大端朝將你留在這里，不是要你眼睜睜看著我們被死的！”

　“周將軍……”他一路往前走，已經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麼了，走下城墻，看著懸門，外面的撞擊聲一浪高過一浪。

　他說：“再等等吧，若活著，總會來的，總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的……”

　他也一樣。

　將士們聽不清他說的什麼，只覺得他是在喃喃自語。

　覺得周將軍大概命不長了，瘦弱的，每天都會去城墻上斬殺行尸，可那些東西是殺不完的。

　白婳也許是心狠的，但那也只是對他而已，對于天下百姓，總是仁慈的。

　所以會來的吧……

　他只需要在這里把城門守著，就總會等到的，只要等到了，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他就知足了。

　“周將軍，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流了？”他一路踉踉蹌蹌地回了府邸，這是都城先前將領的府邸，他暫時住在這里。

　蕭君策沒有殺府里的婦孺仆人，都將他們留在了這里。

　走進府邸時才發現他一是，眼睛，耳朵，鼻子，……

　七竅出，無一好。

　口的衫也都被鮮了，他手去，仆人卻發出一聲驚來。

　“將軍，你的……怎麼是黑的？”

　不僅是黑的，還夾雜著一腐爛的惡臭味兒，像是夏日里的腐尸。

　他看見仆人臉上的恐懼和嫌惡，一眼過去，竟無一人敢上前靠近。

　周易安苦笑了聲，啞著嗓子說：“大概是沾了行尸的吧，既然害怕，就不要靠近了，都躲遠些吧，有多遠躲多遠……”

　也許是害怕他也會變得和行尸一樣，婦人抱著孩驚慌失措地逃開，院子里空的，一個活人都看不到。

　他躺在床上，扯開自己的裳，出腐爛的口，那里面是不斷蠕的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