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產下一,母平安的消息飛速地傳播出去。如今已經宵,恐怕等明天太一出來,京城所有人都會知道燕王府新得了一位郡主。
燕王戎馬半生,南征北戰,世子也從小孤零零長大,他們兩人對這個新出生的、得不可思議的小郡主如何寵,可想而知。
顧徽彥從產房出來,將空間讓給眷。林未晞剛生產完,有許多地方需要丫鬟們去收拾,他繼續待在屋裏只會徒添麻煩。顧徽彥出來時,正好看到顧呈曜抱著小郡主站在屏風后,小心地逗弄著。小姑娘可能是了,握住顧呈曜的手指,哇哇地哭了起來。顧呈曜表立刻變得又疼又,他許是沒聽到聲音,下意識地抬頭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顧徽彥將一切都落在眼底,他神不,等娘將兒抱走後,他才緩慢地,無聲地走出去。
「一進產房,你就趕過來了?」
顧呈曜這時才發現顧徽彥已經出來了,顧呈曜心中一凜,父親什麼時候出來的?他方才看到了多?顧呈曜的臉繃著,恐怕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繃又防備:「聽到丫鬟傳信,兒臣想著這裏不能沒有主事的人,就冒昧過來了。」
顧徽彥不辨所以地笑了笑,聲音雖然平緩,可是他的眼神中卻似有旋渦,本能地讓人覺得危險:「你今日做得對,的平安是最大的事。為了的安全,其餘諸事都要讓步。」
顧呈曜低頭,不知道這句話該應還是不該應。他總覺得父親似乎話中有話。
顧徽彥卻沒心了,他覷了眼天,聲音沉沉不辨喜怒:「時間不早了,你也熬了半宿,回去吧。」
「是。」
顧呈曜給顧徽彥告了罪,就慢慢退下。等走出庭院后,顧呈曜才發現自己竟出了滿手的汗。
他的心裏漫上一沉甸甸的重量,這重量漸漸勒,幾乎讓他不過氣來。
林未晞這一覺睡得力,直到再也躺不住,四肢都因為睡太久而變得昏沉的時候,才悠悠轉醒。
手指剛了,手掌就立刻被人托住。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聲問:「醒了?要喝水嗎?」
林未晞費力睜開眼,朝著床邊的方向凝視許久,才認出來眼前的人:「王爺?」
「是我,我回來了。」顧徽彥輕之又輕地將的背托起來,小心地放到枕上,「你睡了許久,先喝些水潤潤嚨吧。」
林未晞點頭,顧徽彥很快端來了清水,不知是不是一直溫著,水溫剛剛好。
清水順著嚨劃食道,乾涸果然好了許多。林未晞沾了水之後,如玫瑰花一般重新恢復活力。只喝了一杯,就急急忙忙地握住顧徽彥的手腕,問:「孩子呢?」
「在這裏。」顧徽彥將水放下,將小木床上的襁褓細緻地抱起來,到林未晞手中,「是個小郡主,很像你。」
林未晞終於看到了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將兒抱在懷中,仔細看了又看,不知為何覺得想哭:「真的好小。」
「嗯。」顧徽彥手,溫熱的手指上的眼睛,「不許哭,月子中哭對眼睛不好。」
林未晞眨了眨眼,將淚意收回。纖長的眼睫從顧徽彥指腹上劃過,又又,幾乎能到人心裏去。
顧徽彥放下手,繼續專註地,仔細地凝視著林未晞。然而林未晞現在並沒有空注意這些,抱著兒不斷地看,過了一會,角細微地撇了撇:「哪裏像我了,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
顧徽彥好笑地掃了一眼,他轉過頭咳了一聲,還是忍不住笑意:「胡鬧,怎麼能這樣說兒。」
林未晞忽然就有些吃味,這才多大,就已經護著小的罵了。然而林未晞雖然這樣說,心裏卻對這個小姑娘視若珍寶,放輕了呼吸,仔細看了好一會,說:「眼睛閉著看不出來,但是鼻子和下都像我。還這麼小下就是尖尖的,可見有我,以後一定是個人胚子。」
顧徽彥笑著看:「對,多虧了王妃。」
林未晞終於把孩子看過癮了,這才依依不捨地給宛月,讓娘抱過去餵。顧徽彥心中輕輕嘆了一聲,難得,他坐著這裏和說了一刻鐘的話,這還是第一眼看他。
然而即使林未晞和顧徽彥面對面靠著,的目也頻頻朝門口溜去,和他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過了許久,林未晞可算想起顧徽彥是有公務在,關中的災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王爺,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可算想起來問了,顧徽彥面沉穩,一點都看不出心裏已經計較了許久:「秦陝之事已經理的差不多了,剩下那些沒什麼難度,我就先行回來了。」
林未晞算了算,問:「你比信里說的早回來半個月,皇上和首輔那裏好代嗎?」
顧徽彥對此倒不在意,語氣淡淡:「有什麼不好代的,本來就是他們鬧出來的事,我親自去給他們善後,還想怎麼樣?」
林未晞沒接話,仔細看了顧徽彥好一會,突然噗嗤一笑:「你今天怎麼了,怎麼怨氣這麼大?」
顧徽彥對輕輕笑了笑,扶著林未晞躺下:「沒什麼。」他近乎嘆息地說:「你不用擔心,好生休養吧。這次你苦了,是我不對,拋下你一個人離開。」
林未晞被放回床鋪,低聲嘟囔了一句:「我不想睡了。」
「之前不好好吃飯,現在還想鬧脾氣?」顧徽彥說完,口氣又變得輕,「乖,坐月子最忌勞神,再睡一會吧。」
林未晞只能睡下,產婦果然力不濟,沒過多久,臉頰微微歪著,又睡著了。
顧徽彥靜靜看了一會,起走到外面。未出行前的那些心結疏離,在兩人的刻意忽略下,似乎就這樣沉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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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然坐在佛堂里,眼神空地盯著前的木魚。約聽到些樂聲,慢了好幾拍,才剛反應過來一般抬起頭:「外面怎麼了,為什麼聽著這樣熱鬧?」
不知是侍奉還是看管高然的丫鬟低著頭,話語簡略:「今日是小郡主的洗三宴。」
「洗三?」高然頓了頓,問,「生了個兒?」
丫鬟低頭不語,看樣子並不願意和高然說太多的話。高然也不執著答案,目回到面前的木魚上,過了一會,突然輕輕地、慢慢地笑了起來。笑聲是那樣輕縹緲,簡直聽得人渾起皮疙瘩。
「竟然生了個兒,竟然生了兒。」高然笑著笑著眼中就落下淚來,冒了那麼大的風險,不惜算計娘家,就是為了保住顧呈曜的世子之位。可是最後,林未晞卻生了個兒出來。
那麼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高然都覺得自己可笑,孤注一擲,以為自己做的是破釜沉舟的勇事,可是最後的結果卻告訴,這一切不過是徒勞。林未晞懷的是兒,日後除了一副嫁妝,並不會對顧呈曜有什麼影響。可是這一切都太遲了,高然已經被牽連獄,還同時得罪了娘家和夫家。
這個佛堂雖然還屬於王府,可是在高然看來,和監獄並無區別。
高然聽著外面約的靜,語氣悵然:「看樣子,今天應該很熱鬧吧。」
丫鬟沒有回答,可是高然本也不是問句。方才聽到的禮炮聲,便是恭迎聖上所行的禮節,皇帝不可能出宮,但是他邊的太監就代表了他本尊。深宮裏的皇上竟然都派人送了洗三禮,其餘公侯朝臣,便不必說了。
高然忍不住喃喃:「不過一個賠錢的丫頭,至於嗎?」
丫鬟有命在,並不搭理高然的話。可是饒是如此,丫鬟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想懟:「即便是個孩,那也是我們王府的郡主,燕地的掌上明珠。天下有男便有,相協才是倫常。世子妃自己便是子,你的姐妹、母親、親朋亦是流,何故對生兒這樣看不上?」
高然冷了臉,不屑地說:「你懂什麼。」這個丫鬟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怎麼能懂,男人征服世界,人征服男人,人想要往上爬,年輕時靠的是男人,之後就得靠兒子。生個兒有什麼用?
不是高然,丫鬟也覺得這位廢世子妃簡直不可理喻。兩人相看兩生厭,沒過多久,丫鬟就出去打理常務了,空寂的佛堂里只剩下高然一人。
高然跪坐在莆墊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木魚。咚,咚,咚的聲音迴響在高而冷的佛堂里,供桌上的佛祖高高在上,悲天憫人地俯瞰著人間七苦。
高然的思緒,彷彿也隨著木魚聲變得清晰起來。
從前眼中繁花灼錦,人間煙雲來來往往,的眼睛彷彿也被著錦繡富貴蒙住了。直到來到佛堂,每日看得只有經書,聽得只有風聲,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一天只琢磨一件事。一天琢磨不出來,那就兩天,三天,一直到想明白為止。
就這樣翻來覆去往死里琢磨,高然終於發現一些從前沒有注意過的問題。
比如林未晞明明長在窮鄉僻壤,為什麼對琴棋書畫並不陌生,甚至第一次上手五子棋就打敗了天時地利佔盡的高然?比如為什麼對燕王府那樣稔,走在綠瓦紅牆、都是帝王氣象里的王府中,三品家的小姐都會驚惶,為什麼林未晞卻自然的宛如呼吸?
再比如,英國公世子去世那天,林未晞的臉何故那樣蒼白。診出懷孕,這麼大的喜事,為什麼依然穿素。還有,為什麼對韓氏輕蔑的近乎敵視,為什麼要手英國公府繼承人一事,為什麼要舉薦高恪。要知道,這種別府家事,任誰都是避之不及,省的日後出現什麼問題,反而給自己惹了一腥。
林未晞為什麼要這樣做?
單獨一條或許難以解釋,可是樁樁件件結合起來,答案只有一個。
林未晞就是高熙。高然自己便是穿越的,怎麼就忘了死而復生的事也可能發生在其他人上呢。
高然低低地笑了出來,笑聲沙啞低沉,回在空寂蕭索的佛堂里說不出的滲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就說為什麼面對林未晞時總是覺得似曾相識,就說為什麼顧呈曜總是控制不住的去看林未晞,就說林未晞為什麼總是那樣針對!
高然手裏的木魚突然掌而出,咣當一聲砸在地上,發出極響亮的一聲。看守丫鬟被嚇了一跳,慌慌張張跑進來:「世子妃,你怎麼了?」
高然眼睛定定看著地上咕嚕嚕直轉的木魚槌,眼睛黑沉沉的,仔細看卻沒有焦距。的聲音似乎抑了巨大的緒,一起一伏中,彷彿都有濃烈的墨在其中翻湧:「我要見林未晞。」
丫鬟一頓,就你還想見王妃?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你轉告,如果不來見我,一定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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