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氏的視線在二人間轉了個來回——怎今日都相中“單獨”二字了?
但大嫂的話,一向是照辦的。
“鳶姐兒先去練大字……”溫大娘子已被婆子扶著起了,溫聲道:“大柱隨我回堂中說話吧。”
姐弟二人都應下來。
見兒子跟在大嫂后進了堂,單氏猶豫一瞬后,不知想到了什麼,抬腳去尋了丈夫。
“別站著,坐下說話吧。”溫大娘子在椅中落座,便示意婆子退了出去。
大柱應了一聲,聽從地坐了下來,先是問道:“大伯母可是有事要吩咐?”
他固然是有極要的話,但還是要先聽大伯母說的。
溫大娘子掃了一眼年暗暗攥著的雙手,將他掩飾得不甚干凈的張忐忑看在眼中,笑著問道:“大伯母且問你,如今可是有心上人了?”
年意外一瞬之后,將寬闊的子坐得更直了些,臉龐微熱地承認道:“是。”
“可是吉畫師邊的吉吉姑娘嗎?”
“是。”年這次答得更為利落堅定。
“那是只想娶一個,對嗎?”
迎著那雙溫和卻仿佛已經悉一切的眼睛,年點了頭:“……是。”
而后,便是張不安的等待。
而溫大娘子的回應未有讓他等太久——
“那大伯母很替你高興。”溫大娘子欣地道:“這便是可遇不可求、真正對的那個人了。”
蒙大柱有些怔然:“大伯母……”
“那些舊制,興許有它存在的道理,卻不見得人人都適用。”溫大娘子緩聲說著:“人生來便是不同的,匆匆短短數十載,還須要正視自己的心。”
話至此,看向那緒波著的年,眼神愈發慈和:“大伯母早該想到的,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肩上又背著你阿爹阿娘予你的責任……而這些年來我一直神思閉塞,沉浸于這方小小院落之中,也未曾詢問過你真正的心意——孩子,你可怪大伯母嗎?”
聽出這番語氣里含著的愧疚,蒙大柱猛地起,紅著眼睛朝溫大娘子跪了下去:“我從未怪過大伯母!一直以來懷有此等自私心思,該慚愧的人是侄兒!”
他從記事起,便常聽左鄰右舍提起兼祧之事,拿來打趣逗他——
時他尚且對此一知半解,待長到十二三歲時,家中開始有意替他留意親事,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與旁人不同。
那時他對自己的日后還沒有清晰的打算,但已然開始對此有排斥之,又因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他便找到了阿爹,提出了想要解除兼祧的想法。
至今還記得阿爹的回應,十分地認真——
這認真主要現在拿荊條他屁時的力度之上。
阿爹邊打,邊質問他這麼想可對得起大伯母,又可對得起在天之靈的大伯父——
還同他講,自家人做事無需理會外人揣測,他既為蒙家之子,那便有義務擔起這份責任!
于是,自那后,他再不敢提及心想法。
直到遇到吉吉,那原本就不曾真正下的念頭徹底鉆了出來。
再加上如今阿姐回來了!
他下定決心之余,才生出了此番與大伯母相談的勇氣。
“臭小子,同你大伯母瞎說什麼呢!”
匆匆趕來的蒙父走進堂中呵斥道。
蒙母也跟著走了進來:“大嫂,這孩子一貫是個傻的,您別聽他這些糊涂話……”
說著,在后面拿手暗暗擰了一把兒子的后頸。
蒙大柱跪在那里卻紋不,毫無退之。
這一次他是真正想清楚了,而非任胡鬧——有些事若勉強為之,對自對家中都無益!
“糊涂的只怕是你們!”溫大娘子看向夫妻二人,嘆氣道:“我算是知道這孩子何至于到今日才敢開口了……做父母的,哪里有你們這般強孩子的道理?”
蒙父嘆氣道:“大嫂,您不必這般護著他,此事哪里是他一個小輩能夠擅自胡來的……”
“事關他自,他竟沒有說話的份兒?”溫大娘子反問道:“那擔起這所謂責任時,怎就偏偏有他的份兒了?這是何等歪理?”
蒙父聞言沉默了一瞬。
下意識很想說大嫂這才是歪理,但他不敢……
“你們這般固執,不單是委屈了孩子,也是看輕了我這個做大嫂的。”溫大娘子嘆息道:“我豈會不知你們的用意?這些年來,坊間有傳言你們讓大柱兼祧兩房,是為謀奪大房家產——然而我這一方小小庭院有甚可謀奪的?”
看著蒙父,道:“且當年你大哥離家多年方歸,這幾間鋪子也都是靠著你才立起來的,當年你堅持要分這兩間鋪子給我們夫妻,弟妹本沒有二話……這份心意,我又怎會不知?”
“大嫂您千萬別這麼說……這些年來若不是有您打理著,單憑我和大柱娘,咱們這些生意只怕早就垮了!”
“是啊大嫂,咱們都是一家人,本就是不必分彼此的!”
“既是一家人,都是姓蒙,又何必非要執著于延續所謂兩房香火?”溫大娘子語氣和卻也堅定:“你們了這些年的議論,不外乎是想給我一份念想和支撐……從前我不知大柱的想法且罷,如今既已知曉,又怎可再耽擱他?”
耽擱?
單氏有些怔怔,似是想通了什麼,后知后覺地看向跪在那里的兒子。
“這些話,在鳶兒回家前幾日,我便已經想著要同你們坐下來談一談了。”溫大娘子道:“無論鳶兒回來與否,大柱都應當有他自己的選擇。咱們是一家人,這一點,也從來無需勉強大柱在終大事之上讓步。”
單氏紅著眼圈輕輕吸了口氣。
“大嫂……”蒙父剛要再說,卻被單氏狠狠掐了一把后腰。
“大嫂,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單氏語氣爽利:“您說得對,既是一家人,兼祧之說本就是多此一舉的!”
說著,瞪了想要打斷的丈夫一眼,聲音低而快地問道:“……還想不想娶兒媳婦了?”
蒙父一愣。
這跟想不想娶兒媳婦有甚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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