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家正房院子里愁雲未散之時,石家那邊也有些消息傳了過來。石仲瑯的案子前前後後折騰了十多天之後還是了結了。
李涯到底沒有改口,說起來其實石仲瑯也確實沒有要他們當場去殺了隋掌柜,原本的真相,他們就是意圖傷人而非殺人。事最大的變故還是在於李涯找來的人當中有那兩名慣犯,而抓人那日的死者真的是出於意外。至於在百福巷襲擊陳濯與采菀的那幾人,到底還是跑了一個,剩下的四人倒是在大刑之下吐了口,說是收了錢去教訓陳濯的。各樣供狀白紙黑字,京兆尹最終的裁定李涯還是斬監侯,送去大理寺複核。慣犯等殺人者斬立決,有份參與隋掌柜命案的幫兇流放,襲擊陳濯的只屬傷人之罪,各杖四十,罰銀百兩。
至於石仲瑯本人的量刑,則另有一番曲折。當初石賁將軍升遷賀宴之時京兆捕頭上門抓人,石大老爺夫婦雖然拿出借口推搪,明眼人卻定然不信。待得石賁將軍離京之日,石仲瑯再進衙門,事便在京中徹底傳開。
石賁將軍到底是從龍近臣出,這案子不大卻頗有些跌宕起伏,今上襄帝在朝議之時便親自過問了一句。京兆尹對案的判斷雖然是清楚明晰,然而對石仲瑯的懲卻引發了小小的爭議。
有朝臣認為石賁將軍鎮守郴州有功於國,此番也是大義滅親,實在值得嘉獎。而石仲瑯今年才十七歲,還是弱冠年,應當教化為主,量刑從輕。同時也有史認為,貴賤親疏,一斷於法,石仲瑯如今才十七歲就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不加嚴懲只怕將來更不會歸回正途。至於石賁將軍雖然這一回大義滅親,先前卻也有失察縱容的嫌疑。
朝堂廷議本來就是個文武百打仗的地方,任何的意見分歧都能引經據典的上升到一個新高度。不過襄帝是沙場百戰的果決之君,立刻在事演變「論武將忠心與其家族管理」的大議題之前開了金口:著京兆尹公正置,非死罪大理寺不必複議。
這其實就是把球又踢回了京兆衙門,不過京兆尹姚鳴斷案素來是鐵腕,很快便判下來。石仲瑯與隋掌柜之妻何氏通,杖二十,革生員籍錄,終再不許科考仕。指使家奴傷人,罪同傷人,杖四十。約束家奴不嚴,致使勾結盜匪,殺傷良民,罰銀千兩。雇兇襲擊京兆衙門捕頭陳濯,並傷及路人,杖四十,罰銀五百。數罪併罰,念其年無知,特許家人延醫請葯,將一百杖分三次打完。
這可以算是法外施恩,以石仲瑯的格,一次一百板子足可以將他活活打死。然而這法外恩也不是那麼好消,石家就算能重金請了太醫聖手過去救治,到底是剛好些就又要挨板子,一個月之打了養、養了打,熬過來要吃多苦就不說了,抬回家就算不斷說也得躺個大半年才能再走路。
陳濯陳潤這些進展和消息稟報給月居,如姒和采菀聽了都十分痛快,到底是看見了些天道公平,不只賞了陳潤一封厚厚的紅包,當晚更是月居上下都加菜,喜氣洋洋的跟過節一樣。
朝和夏月並不知道如姒與采菀心裡到底歡喜的是什麼,只以為是因為陳濯提親的事。畢竟如姒的親事其實很尷尬,高攀什麼王侯公卿自然是不可能,而燕衡夫婦對如姒算不上有什麼太深的,即使能過問一下、尋一個五六品的家子或是清白鄉紳,到底也不會像給自己親兒條親事那樣用心。
那麼綜合衡量起來,陳濯一表人才,外人雖然覺得他家貧寒,但家事人品都算得清白端正,論自能力,陳濯本就是京兆衙門中最年輕卻破案率最高的捕頭,又得燕蕭青眼看重,年後若能再進刑部為從六品經承,前程也不算太差。更何況二人患難相,投意合,那就實在是上上人選了。
如姒聽朝言語中有些模糊的賀喜意思,便知是誤會了,然而想起陳濯確實覺得十分甜,就不多解釋。
又過了幾日,池氏漸漸恢復健康,這個速度比夏月請來的程郎中預計的還要快,但如姒並不是很意外。
原因很簡單,程郎中對食療的理念是,魚生火,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若是池氏沒胃口也不打,兩頓四肢百骸都能排毒。有了程郎中這句話,除了月居以外的濮家大小主子都很是平安排毒了幾日。廚房上也不能算是不盡心,湯蝦米之類的佐料每日都換了花樣,只是送過去的主菜到底還是青菜豆腐。
其實池氏原本就不是什麼大病,青菜豆腐連續敗火了幾天之後自己也不住了,打發池媽媽按著約定送回了三百五十兩現銀,同時也拿走了對牌和賬本。
如姒並不在意這事,為將來一定會出嫁的兒,娘家的中饋真是非常肋。若在正常的家庭,還可以說是盡孝心或者學經驗,然而對於如姒來說,不過是短期制衡池氏的借力點罷了,哪有什麼興趣真的在濮家的務上花心思。
轉眼進了十月,池氏或許是認命了,子好了之後就踏踏實實地整理家務,淘騰銀子,按著每十日三百五十兩的節奏陸續給如姒送錢填賬。
如姒對此還算滿意,初一十五的日子過去正房點個卯打招呼,喝個茶說兩句話,十分鐘之類告辭,彼此倒也相安無事。
如姝的殷勤奉承還是照舊,而石家上下的仆婢們自然更是熱絡。今時今日大姑娘可以算是有錢有勢,采菀夏月這兩個大丫鬟就不說了,連對著十來歲的仙草和靈芝都客客氣氣,隨時打聽著大姑娘是否有意月居里再增添些下人。
如姒和采菀因著兩世記憶,對濮家上下都沒太多好,僅有的將來可能會帶走的丫鬟大約便是厚道的雙鶯,反正姑娘出嫁的時候主母給個大丫鬟陪嫁是慣例,但也不急於一時。
另一方面,如姒接了陳濯的房契,卻也不急著搬過去。一來冬日裡實在不是採買奴婢、折騰搬家的好日子,二來朝也提了提,陳濯的心意固然是珍貴至極,他平常也定然是十分低調的。但是萬一有什麼人知道那宅子是他的,而如姒又在親前就住進了陳濯的宅子,將來萬一傳出什麼閑話就不好了。如姒聽著也有理,便暫緩了這搬家的事,除了隔三差五齣去看看鋪子跟某人喝喝茶逛逛街,就只剩專心計劃著即將盤下來的茶鋪之事。
鋪子的位置已經選定,是在永寧大街最南邊,與昌榮大街的口角樓,算得整個東南城區人來人往的客流量最大的地點之一,很靠近東城門。
這鋪子朝也陪著如姒去看過一次,也覺得十分合適。因著冬,人事料都漲了價錢,不是開新店的好時機,卻是想賣店返鄉之人最想手、也最好殺價的時候。如姒衡量再三,終於決定拿了兩千兩銀子盤下了這家店,又陳潤直接搬到店裡住,順便打理店鋪清掃裝點、預備年後新張等事。
忙忙碌碌之中,如姒的十五歲生日悄無聲息地到了。濮雒和池氏雖然再不敢輕視如姒,卻也沒有什麼給慶祝的興緻,更何況如今節儉省錢,索就隨著往年的例子送了一匹緞子做賀禮也就罷了。桓寧伯府倒是比往年重視些,除了外放的四爺燕徖之外,燕家三房並出閣的燕薴皆人送了賀禮。如姒雖然心裡有些懷念穿越前跟親朋好友歡聚的生日party,但看著盆滿缽滿的禮,還是十分知足。
而陳濯更是男友力攀升,十月十三的當日因著自己要出城緝盜,沒空繼續陪著如姒「看鋪子」,就陳潤送了一柄鑲嵌了紅寶石的雙蝶金髮梳到月居。如姒一見便知道這是他想著自己那日在百寶齋看上卻沒買到的白玉桃花發梳,特意又尋了更的來。如姒戴上攬鏡自照,由心而生的笑意真是藏也藏不住。
隨後幾日天氣愈發轉寒,如姒雖然不出門,卻也每日戴著那雙蝶發梳捨不得摘下來。采菀笑了兩回,卻被如姒一眼看出近日新得的那扶桑花紋的織錦荷包似乎也不是自己買的,立刻也紅了臉,將話頭岔開去。
十月十八,京城下了冬以來的第一場小雪,細碎的雪花零零星星地飄落,隔窗看著頗有些清新意味,地上倒是沒有如何積雪,也不大影響出行。
如姒怕冷,這樣天氣就不大想踏出房門,偏偏此時,濮家卻又迎來了不速之客,竟然是石家二夫人,石仁瑯的母親,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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