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霍嫣舉辦了慶功宴。

勞碌多年的研究員和工人們，喝得酩酊大醉。

慶功宴結束，已是子夜，霍嫣喝了一碗醒酒湯，洗了澡，趁著夜，來到醫院。

今天有一位老研究員激得當場暈倒了，本以為療養一下就沒事了，誰知道傳來了病危的消息。

這位老研究員，是當初霍嫣招攬的第一批研究員里年紀最大的，今年高齡七十九歲。最初他是研究大炮的，后來他研究的炮彈運用到了戰斗機上。

霍嫣來時，老研究員正睡著，或者說昏迷著。

霍嫣就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安靜地等待。

凌晨四點，老研究員蘇醒了。

他帶的學生哽咽著低聲說：“四點是老師的生鐘，每天早上他都這個時間醒來。這幾年，老師要做研究，要帶學生，經常失眠，大部分時候，他一天只能睡著四五個小時。

他說，他一想到國貧民弱，做理研究的人又這麼，帶出來的學生沒幾個可堪大用的，就夜不能寐。

他脾氣很壞，總是罵我們懶惰，懶惰，思想懶惰，他講了十遍百遍的知識，我們總是記不住，理解不了，還跟他唱反調。他還罵我們蠢笨，他五十歲之前學八文，五十歲之后才開始學理化學，我們這些年輕人的腦子讓蟲子給吃了，學什麼都是廢材。

其實，我們知道，他是想把所有知識傳給我們，他年紀大了，他怕來不及，他說過不想帶著知識當陪葬……”

年輕的學生背過，捂住臉，哭得渾發。

霍嫣沉默了會兒，推開病房門。

護士給老研究員洗了把臉，他摘下氧氣罩，激地看著霍嫣：“穆總督回來了啊！試飛功了是不是？”

“對，試飛功了。”霍嫣報了幾項測試數據。

眼淚順著老研究員臉上縱橫的褶皺里落：“太好了，太好了！我比我那些老哥哥老弟弟們幸運，他們都是短命鬼，有的十幾歲就被洋人打死了，有的死在出國留學的海船上，有的死在異國他鄉，有的死在里，有的死了……死的人死得五花八門，死不瞑目，活著的人也五花八門地掙扎著。

我比他們幸運，我死的時候看到了希，死得其所，含笑九泉。我不難過，也不憾。

鐘老那老家伙沒福氣啊，他就是小氣，給洋人氣死了，要是多活幾年，豈會死不瞑目？可見，人還是活著好，茍幾年，或許就看見希了呢？”

霍嫣笑了下：“您說的是。鐘老確實了幾分運氣。”

心里不好過，當初那鐘老是請出山調解矛盾的，結果給洋人氣死了。

雖說為他報了仇，可這口氣，到現在也咽不下去。

想，或許很多人跟一樣，過去這麼多年，這口氣還是咽不下，時不時想起來，就疼得心臟，比如這位老研究員。

因為，那場禍事里，辱的何止鐘老一人。

老研究員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總督認可我，我就更無憾了。那些罵我背叛皇上，罵我茍延殘老不死的人，他們肯定不會比我活得長。”

聽到這兒老小孩似的話，霍嫣又笑了下：“歷史會證明，您才是對的。”

老研究員的氣聲越來越大，著急地問：“總督會把我寫進地方志嗎？鐘老那老小子死得夠轟轟烈烈，我這麼死了，是不是死得太安靜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