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佛寺出了這麼大的子, 江年自然待不下去了,事已至此,程楚云更沒有待下去的必要, 兩人便聽從荀川的話,讓底下的丫鬟去收拾。
江年見程楚云臉不好, 寬道:“謝斐得到了教訓,玉嬤嬤也罪責難逃,這件事出了玉佛寺, 誰也不會知道, 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再說了,謝斐那種人, 就算他還是鎮北王世子, 也別指他負起什麼責任, 何況他現在什麼都不是,日后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欺負你!阿楚你回去之后該吃吃,該喝喝, 忘掉今天的不愉快吧。”
程楚云藏在袖下的手掌攥,緩緩扯出一個笑來,朝輕輕點頭。
沈嫣看著二人:“那我……陪我祖母一道下山, 你們先回去吧。”
江年忙道:“你快去看看老太太吧!”
沈嫣出了門,程楚云也回去收拾行李。
一旁的采薈猶豫了許久, 還是悄悄對江年開了口:“今日若不是程姑娘主上前說話, 世子爺也不會撲上去, 人恐怕早就被凌侍衛拉走了,程姑娘明明躲在奴婢后的, 不知怎的……”
“好了采薈, ”江年不愿回想方才的事, 擺擺手讓去收拾,“阿楚本來就膽小,今日定是嚇壞了,這幾日我再去府上多陪陪。”
采薈只得點點頭。
沈嫣從廂房出來,看到護衛在洗刷石磚上的污,整桶水潑出去,滿地的水流松下的泥土中。
與謝斐的糾葛,從今日開始就徹底結束了吧。
如果是年前那一封和離書是他們之間的了斷,那麼今日真相大白,也許是下一段路程的開始。
仰起頭,日明亮耀眼,風煙俱凈,目移至垂花門外,一道高大闊的背影撞眼簾。
謝危樓正與寺中高僧說些什麼,負手而立,襯得肩闊腰窄、姿如松,沈嫣緩緩走過去,他們的談話也剛好結束,那掌院和尚雙手合十鞠躬,口中念了句“阿彌陀佛”便轉離開了。
謝危樓折過來,在一片山水中垂眸看著,日輝在面頰覆上一層淡淡暈,襯得愈發白皙清,珠輝玉麗,不染纖塵。
沈嫣朝他走過去,抿抿,“多謝鎮北王殿下對祖母和姑姑的關心。”
謝危樓啟一笑,“那便請七姑娘帶路吧。”
他聲音極輕,落在心口便是一陣麻。
說是帶路,謝危樓卻走在前面,繞過曲徑長廊,去的卻非沈老太太的院子,愈往深,滿眼空靈寂靜,杳無人煙。
沈嫣從后面喊住他:“是不是走錯了,這是哪里呀?”
話音剛落,手腕被人攥住,隨即被他托住后腰往前一帶,再一個飛快的轉,人就已經被他堵在回廊拐角。
“盲區。”
他比高出許多,磁沉嗓音從腔傳來,輕輕震著的耳。
謝危樓垂下頭,“知道廂房出了子,還敢往回趕,倘若不是暗衛發現及時……”
沈嫣知道他要秋后算賬,輕輕咕噥一聲:“知道啦,年年和阿楚還在屋里,我總不能不管。”
謝危樓冷聲:“你怎麼管?”
他模樣雖然俊朗,但更多的是威嚴淡漠,隨口一句都像問,聲音一低便有沉厲之勢,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
沈嫣蹙了蹙眉,騰出手去推他,無奈男人軀如山,半點挪移不得,抬起頭,迎上那雙沉冷雙眸,橫眉瞪目道:“你越來越兇,我不和你好了。”
謝危樓微怔,隨即眉眼一松,“我兇你了?”
沈嫣重重點頭,“你地位高,比我年長,力氣又比我大,你若教訓我,我自是反抗不得,與你在一起,怎麼著也是我吃虧。”
謝危樓深深吁了口氣,方才在竹屋聽到下屬稟告的那一刻,他心是一瞬間了,到廂房外又看到謝斐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且出言不遜,他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那一腳不會讓他五臟俱裂,但也絕不會讓他好,后來那頓鞭子,說是毫無私心也不可能,只能保證他不死罷了。
謝危樓看著澄澈的眼睛,心中的怒意早就散了,“這就教訓你了?”
沈嫣輕輕“嗯”了聲,抬頭看他。
謝危樓無奈笑了下,子低下來,額頭著額頭,“那你說,怎麼罰我?”
相,沈嫣眼睛一燙。
這麼好的機會,不獅子大開口一次都覺得吃虧,眨了眨眼道:“往后除非人前,否則不許拿鎮北王的份我。”
謝危樓蹙眉:“我有過嗎?”
沈嫣不管,繼續道:“不許倚老賣老,仗著比我年長,兇我、教訓我。”
謝危樓臉發黑:“嗯。”
沈嫣說到第三點,將被他攥紅的手腕懟到他眼前:“不許仗著力氣比我大,制我、欺負我,我反抗不過,只能遭殃,就罰你……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不許你的力氣比我大!”
謝危樓忍不住笑,接過來的手腕,在那紅印子上吻了吻。
姑娘家皮太過,還沒怎麼,就出了印子,不過消得也快,他才吹了下,就消去了大半。
謝危樓抬起下,在那一張一合的瓣上挲了下,“前兩點可以保證,至于第三點麼,是不是太無理取鬧了?”
沈嫣抿抿,綿綿地說了一句:“我活了兩輩子,也只能對你一個人無理取鬧了。”
這話說出來有種傷的味道,謝危樓仿若心口塌陷下去一塊,麻麻的質傳遍四肢百骸。
他嘆口氣,將人攏在懷中抱,吻在鬢角,“我只能答應,不拿力氣來欺負你,寵你、疼你、保護你不能算進去。”
沈嫣想了想,點點頭:“勉強可以吧。”
忽然想起什麼來,緩緩松開他:“謝斐……真的是玉嬤嬤和玄塵大師的兒子,不會有錯吧?”
謝危樓道:“倘若不是證據確鑿,我也不會懷疑到玄塵頭上。”
沈嫣有些擔心皇帝跟前難以代,“你將他帶到京城養二十年,今日才真相大白,陛下會不會治你個失察或治下不嚴之罪?”
謝危樓聽到這句,倒是松了口氣,原來關心的不是謝斐,而是擔心皇帝會不會為難他。
他一笑:“治罪定然是要治的,不過不會太重。”
沈嫣張地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謝危樓帶著繼續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一邊同解釋:“此事大長公主才是幕后主使,某種程度上,我倒算得上是個害者,陛下若想罰我三分,必罰大長公主七分,大長公主可是他親姑母。”
他想了想,皇位傾軋復雜,不宜對說得太多,便只道:“便是治罪,不過是些無關痛的罪名,放心吧。”
沈嫣一想起坤寧宮的紫云香,對皇帝總是多了幾分畏懼,一路上憂心忡忡,轉眼就到了老太太的廂房外。
疾行兩步向前,將兩人并肩同行掩飾在前“帶路”。
含桃在外守著,見沈嫣與鎮北王過來,連忙上前行禮。
沈嫣道:“王爺來看祖母,你去通傳一聲吧。”
含桃立即應聲進去了。
后山廂房出事的時候,暗衛包圍了整座后山,不準任何人進出,為防毒煙擴散 ,讓所有香客軒窗閉不得外出。
老太太與沈溆一直在屋念經,聽到護衛兵圍困后山的消息時心中不免慌,尤其是擔心沈嫣還在外面,幸好荀川及時過來傳信,老太太才稍微放了心。
后來見孫遲遲不歸,老太太讓含桃去打聽,荀川知道自家王爺有意讓真相大白于今日,便將謝斐的真實世提早給,含桃回來如實稟告,老太太與沈溆二人也非常震驚。
鎮北王護著自家孫,眼下還親自將人送回來,老太太十分激,請謝危樓坐下,“阿嫣,還不快給王爺斟茶。”
謝危樓向老太太道了謝,便大大方方坐下,舉手投足間一派從容有禮。
沈嫣沒他那麼好的心態,端茶時連手都微微有些抖,指尖不小心到茶壺外壁,燙得一,不過自小的教養放在這里,再怎麼也不至于人前失態。
謝危樓眼皮抬了下,瞥見小幅度回的手指,順手遞了案幾上的棉巾過去。
沈嫣心口直哆嗦,面上淡定接過,包在指節上按了按,清涼的瞬間緩解了疼痛。
小小曲,老太太倒是沒注意,卻沒能逃過沈溆的眼睛,沈嫣再要給老太太倒茶時,沈溆笑著將茶壺接過來:“我來吧,仔細燙著你。”
沈嫣霎時漲紅了臉,這下手是不燙了,臉頰倒是真燙。
總覺得姑母發現了什麼,看的目似有幾分特別的意味,所幸沈溆沒再說什麼,否則當真要藏不住了。
老太太并沒有料到謝危樓當真會留下,這位向來日理萬機,腳不沾地,眼下出了這等大事,不是該速速回宮復命,便是要往大理寺跟蹤案,哪里是能閑下來喝茶的人?
謝斐的事,老太太也不好多問,畢竟是孫的前夫,說多了徒惹得孫不快,便關心了一下江、程二人的況。
事發生在江年所住的院子,老太太也擔心兩個姑娘家嚇壞了,沈嫣將謝斐闖進屋一事瞞下,只道:“阿楚了點驚嚇,王爺已請護衛送們回府了。”
老太太聽了,看謝危樓的目又多了幾分激和欣賞。
前有心腹將領前來安,后腳親自上門探問,還照顧到了兩個姑娘,這般周到之人倒是極為見。
謝危樓不過笑了笑:“舉手之勞。”
老太太意外覺得,鎮北王在外雖是氣勢凜然不可侵犯,但單單這幾次拜訪,態度都十分親和謙遜,這一點,的確能將沈嫣他爹比下去了。
當年老三凱旋回府,正是風、任誰都不看在眼里的年紀,唯獨對這位鎮北王殿下推崇備至。
老太太鬼使神差地,想到那一晚與孫的談,這世上能比得過老三的,鎮北王的確算得上一個。
思及此,不抬眸多瞧一眼。
相貌凌厲威嚴的男人此刻眉眼間鋒芒盡褪,恍惚有幾分和同塵的氣象。
不過僅僅一眼,老太太便收回了眼神,盯著瞧可就太失禮了。
謝危樓面上云淡風輕,抿了口茶,問及老太太。
老太太笑說一切都好,今年以來,再沒那摻了苦石藤的藥材,老太太自己都能覺神比從前好了不,便是這盛夏之際參加水陸法會,上山下山來回折騰,也不覺得疲累。
謝危樓頷首笑道:“我姨母前幾日還念叨老太太,想請您進宮一敘,不如就趁中秋,讓阿嫣帶您進宮走走?”
老太太自是不敢推,“多謝太皇太妃掛念。”
人到了這個年紀,能說句話的老朋友越來越,老太太與太皇太妃都是世家貴出,做姑娘時也常有集,后來太皇太妃進了宮,一晃半生未見,直到沈嫣嫁給謝斐,老太太倒是以命婦的份進宮與太皇太妃敘過一次話,見面的機會可以說是之又,如今聽到外頭有人還念著你,老太太心頭也升起一暖意。
一盞茶喝完,謝危樓起告辭。
沈溆這才抬起頭,朝沈嫣努努:“阿嫣送一送王爺吧。”
沈嫣對上沈溆頗含深意的眼神,一瞬間心頭大跳,著頭皮道了聲是,將人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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