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面對海瑞不忿，可是大家也沒人會去找海瑞的麻煩，一來聲名太盛，找海瑞的麻煩很容易被釘在恥辱柱上。

二來皇上對海瑞的態度，傻子都看得出來，何況是他們。

現在的問題也不是海瑞引起的，去和海瑞涉，得不償失。大家全都看向了申時行，有些不明白，這個時候申時行把海瑞的奏摺拿出來是何意思。

申時行見衆人都看向自己，將海瑞的奏摺放到一邊，開口說道：“現在輿洶洶，百驚慌，恐現酷吏之禍，我等爲閣大學士，此事不得不查。”

衆人臉上的神頓時就怪異了起來，誰都知道怎麼回事，您老還在這裡唱什麼高調。

還酷吏之禍，你去和陛下說，看看陛下怎麼回答你。

申時行做足了架勢，這纔開口說道：“百之驚慌，驚慌在量刑過重，洪武年間大案頻發，我等不能讓洪武舊事現於當朝。”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嚇了一跳，申時行什麼時候這麼敢說了？

膽子這麼大？瘋了嗎？

要知道申時行給大家的印象，基本上就是和稀泥的和事佬，對皇上恭謹有加，說白了就是沒底線的附和皇上，什麼時候這麼敢說話了。

洪武大案，那是爲臣子可以指摘的？你難道想說太祖皇帝做錯了事？

餘有丁就差攔著申時行了，這話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面，申時行被斥責一頓都是輕的。餘有丁甚至都懷疑，申時行難道是急糊塗了？

申時行自己倒是不以爲意，繼續說道：“陛下聖明燭照，嚴令各衙門遵守大明律，使得各衙門有法可依，不使政令不通，人反覆。”

“然大明律經行有年，是否真的合當下時宜，諸君可思否？”

衆人都是一愣，終於聽明白了申時行的意思，這是要對大明律開刀啊！

大明律制定的非常詳細，自然也不是一日之功，也曾有過幾次修訂，但是大多是補充和增加，從未改過。八十貫絞刑尚在，何論其他。

聽申時行這話的意思，這是要修改大明律的量刑啊！

乍聽之下，似乎有些驚人，可是仔細想一想，似乎是另外一條捷徑啊！

現在員害怕，是害怕朝廷查貪腐嗎？當然不是，朝廷哪年不查貪腐，哪時不查貪腐，這一次雖然有法紀司查貪腐，也查的確實厲害，但是以前也不是沒查過。

只不過這一次不同的是依照大明律量刑，這個就不了了。

貪污八十貫絞刑，這誰得了，所以此事的子就在按照大明律量刑上。可是皇上堅持以大明律量刑，爲臣子能說什麼？

難道反對以大明律量刑，那你置大明律於何地？

現在申時行的做法就簡單了，那就是修改大明律。

聽起來是簡單，可是事實上卻不那麼簡單，文經常喊的口號就是遵祖制，以此制衡皇上的事不在數。大明律比起祖制可要嚴重多了，如果羣臣倡議修改大明律，那以後就沒辦法喊什麼遵祖制了。

雖然這些年很多祖制都被破開了，尤其是隆慶開關之後。

可是有這個名義和沒這個名義是不一樣的，有這個名義，想用的時候就能用，沒有這個名義，想用的時候可就沒了。

一旦倡議修改大明律，必然打出的口號就是“時移世易”，一旦喊出這個口號，那必然會滋生出很多新的問題，自己家的這位皇帝，可不是安於現狀的主。

事實上朱翊鈞要的就是修改大明律，要的就是打破束縛。

有這個束縛在，朱翊鈞無論要做什麼，必然會有一大堆人反對，比如改商稅改戶籍等等。這些人會聚集在祖制的大旗之下，橫攔豎擋。

朱翊鈞要的就是打破這個藩籬，給自己要做的事騰出空間。

不然祖制大旗一出，很多想要支持朱翊鈞大臣都不敢說話，唯恐壞了自己的名聲。打開這個藩籬之後，會使得很多見風使舵之輩，膽氣變得壯大起來。

有了這些人給自己搖旗吶喊，必然能夠使的自己有大量的人支持。

這件事不能由上推下，不然阻力太大，需要由下推上，朱翊鈞借坡下驢，勉爲其難，如此方爲上策。法紀司立之初，朱翊鈞已經在佈局謀劃今日之事了。

法紀司清查場，以嚴苛的大明律倒文，使他們倡議修訂大明律。

即便是無人倡議，朱翊鈞也會自己安排人倡議，藉此來推大明律的修訂。一旦以大明律大開殺戒，朱翊鈞相信必然是百驚懼。

這個時候，貪腐之人，或者底子不乾淨的文，必然是如坐鍼氈。

修改大明律這條解決的辦法一旦被拋出來，必然被這些人視爲救命稻草。至於其他的事，已然顧不得那麼多了，保命要。

在如此態勢之下，大明律必然會重新修訂。

朱翊鈞在派人大肆鼓吹時移世易，世上無萬世之法，或者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只要是有利於自己改革的思想，全都可以拋出去。

藉此推出新的思維，新的學說，以李贄開始鼓吹儒門心學，大讚公羊學派，玩一把大明的文藝復興，直追漢唐。

以此打下制度改革和思想改革的基礎，這是一個長久的大布局。

朱翊鈞親政五年來，一直在打破藩籬，各種離經叛道的事沒做，這也是朱翊鈞爲什麼留下張居正所用大臣的原因。

這些人已經被罵爲離經叛道了，在被罵一次也無所謂，破罐子破摔就是此理。

作爲服侍朱翊鈞這麼多年的閣首輔大學士，申時行雖然開始沒反應過來，可是沒用太久他就反應過來了，思考幾天之後，頓時覺得這是一次大機會。

曠世名臣，必有曠世之舉，自己如何纔能有？

申時行一直沒找到機會，張居正在世之時，何等風，自己爲張居正之後的閣首輔大學士，必然被其芒籠罩，如果沒有驚天地之舉，如何名？

自己已經做到閣首輔大學士爲位子上了，追求自然不同，名留青史纔是自己想要的。

只不過申時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突破口，這一次他找到了。皇上既然想做，自己爲何不能爲皇上前驅，此舉不但能開先河以揚名，還能夠在陛下面前固寵，何樂不爲？

至於名聲，申時行不太在意，何況此時如此應對，名聲會差？

百一日三驚，自己拿出這樣的辦法，他們會不贊同？會不爲自己揚名？他們不想要命了？對於自己來說，這只是一次議，可是對他們來說，這是保命之法。

些許反對聲音，本不必在意，自己又不是沒人幫忙鼓吹。

申時行相信，一旦此舉行，自己必然名聲大震，既然如此，爲何不能行險一搏？即便不，也不過是一個倡議罷了，有何損之有？

可是一旦了，上能結陛下歡心，下能揚名宇，一箭雙鵰。

話已經說到這裡了，申時行自然不畏懼在說徹一點，索直言道：“大明立過百餘年，時移世易，很多事已經不合大明當下了。”

“不言其他，單是奉，大明開國之初，產凋敝，民生艱苦，員俸祿不但足以活命，而且是中產之資，可是放在當下呢？”

“眼下產饒，價攀升，人口大增，生皆苦。”

“是以朝廷纔有漲薪俸之舉，薪俸已然如此，何況關乎百姓存亡之律法？老夫準備向皇上建言，修整大明律，以閤眼下。”

申時行如此表態，倒是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無論是以前做大學士，或者是當上首輔之後，申時行從來沒有如此旗幟鮮明的做什麼。本就不是強勢閣老，突然來這麼一下，倒是讓大家有些不適應了。

甚至大家都在想，這是到陛下影響了嗎？怎麼滿滿的都是陛下的做派？

只不過事關重大，又事出突然，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回話了。

申時行見兩人不開口，繼續說道：“眼下百驚懼，輿洶洶，咱們閣倍力，如果不有所作爲，如何對百代？”

聽到申時行如此說，兩人瞬間明悟。

大家都被申時行的言論給嚇到了，完全忘了初衷，大家今天爲什麼聚在這裡議事，還不是爲了安百，閣不能不出聲啊！

這麼大的事，閣不表態是不行的，那麼申時行之言，是否可爲閣之態度？

當然可以！

這一點沒人可以反駁，依照大明律行事，無人可以反駁，那就修改大明律。在這個時候，閣拿出這樣的建言，豈止是果敢有擔當。

不怕建言不合理，就怕沒建言，與不的，讓百去吵也就是了，只要他們不攻擊閣就是好的。兩人在看向申時行的目就不一樣了，百似乎小覷了這位首輔大學士啊！

一直以來申時行給人的覺和行事風格，基本上都是和善的，好說話的，可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我以爲閣老之言乃老謀國之言。”餘有丁作爲申時行的鐵桿，閣次輔，這個時候自然他發言，他的發言也很簡單，全力支持申時行。

“修改大明律，上可爲大明長治久安之策，下可爲安百輿之策。在當下這種況下，當爲最合適之法，我支持閣老之言。”

聽到餘有丁這麼說，方逢時也知道自己沒話說，便也道：“那就按閣老之言行事吧！”

在京城輿洶洶百驚懼之時，閣突然異軍突起，爲百發聲了。

原本大家都沒怎麼指閣的幾位大學士，申時行什麼德行大家都知道，和稀泥做和事佬還行，真的到用的時候，完全指不上。

泥塑首輔的稱號大家都喊了多久了，你能指的上他，大家都把他和劉棉花相提並論了。可是誰都沒想到，這一次申時行居然發出了最強音。

閣首輔大學士申時行首倡，其餘兩位大學士聯名，請奏陛下修訂大明律。

奏摺一出來，瞬間就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沒想到閣居然會發此聲。沒有針對法紀司，也沒有針對量刑，而是直指大明律。

直言大明律已經不合當下國，需要從新修訂。

原本大家還震驚閣所爲，可是很快大臣們就反應了過來，法紀司橫行無忌，百一日三驚，還不是因爲大明律所罰太重。

八十貫就絞刑，抄家充軍，如果沒了如此嚴重的刑法，大家也不用如此害怕了。

一旦重修大明律，那豈不是可以拿掉這條？並且可以按照對百有利的方向修訂？這一招簡直神來之筆，如楊羚掛角無可尋。

簡直高招！

於是不人都開始上書請求重新修訂大明律，尤其是那些心虛的員。如果真的被查到上，自己絞刑，抄家充軍，他們怎麼可能不害怕。

現在有了改變這一局面的機會，怎麼可能不上心，簡直就是抓住了最後一救命稻草一般。至於其他的事，管不了那麼多了。

當然，也有人反對，喊出什麼祖制之類的，只不過這些人聲音太弱，直接就被淹沒了。

紫城，文華殿。

朱翊鈞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摺，角出一抹冷笑，這就是大明的臣子。對自己有利的事，什麼無恥的事都幹得出來。

以前抱著祖制的神主牌不放，現在對祖制棄之如敝履的也是他們。

“司禮監翻看一下，如果是請修大明律的奏摺，全都拿出去。”朱翊鈞看了一眼張鯨，直接開口說道：“擺在這裡礙眼。”

事實上倒也不是真的礙眼，朱翊鈞要做的是姿態。

要讓百知道，朕不想修大明律，你以爲你們的心思朕看不出來？朱翊鈞又對張鯨說道：“下旨斥責閣，祖制豈可擅？大明律豈可擅改？”

“太祖皇帝曾言，著爲永例，難道他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這話也就是說說，這麼多年，哪一位皇帝沒改過太祖的永例。可是朱翊鈞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次敲死了，省的以後你們拿祖制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