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姜元瞻率部回京。

　因當日對外宣稱他負傷病重，如今也并未率大軍回朝，是以城時候就沒有那樣大張旗鼓。

　臨近黃昏時分，一隊人馬進了城，直奔宮門而去。

　既回盛京，自然不會披鎧甲，也不可能手持佩劍往宮城方向。

　梁廣軍階不夠，姜元瞻他領著手底下的兄弟們持他手令先去了西郊大營，沒有跟著城。

　而劉全辛是十幾年沒有機會京覲見的人，此刻難免顯得張。

　他幾次三番言又止，目有意無意投向左前方負手而立的姜元瞻。

　姜元瞻不是察覺不到后視線，懶得理他罷了。

　約莫有兩盞茶的工夫，李福掖著手快步迎來。

　姜元瞻見是他，整了整衫，面上不見半分倨傲。

　“小姜將軍一路辛苦，家說今日就不見了，前些日兵部接到的邸報上說將軍負傷，國公府上下無不憂心，家的意思將軍先行家去，見過國公夫人，也往郡王府與樞使府去各自問過安好，明兒散了朝后，會傳召將軍福寧問話。”

　李福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客氣的，眼角余瞥見姜元瞻后的劉全辛，也沒多看，徑直又說：“劉將軍先往西郊大營安置下來，若有什麼，家也會一并傳召。”

　劉全辛實則不過草莽出，得算是機緣巧合，才能有今天地位。

　晉和帝能順口想起他這一句，他心下已經相當恩戴德，哪里會覺得什麼差別待遇，生出落差來。

　于是在姜元瞻還沒開口之前，先順著李福的話應下來：“多謝了。”

　李福才正眼看他，打量了兩眼后，倒也還算客氣：“劉將軍趕路奔波也累了，先往西郊大營去安置下來吧。”

　劉全辛又去看姜元瞻，發現他仍然沒什麼反應，略想了想，心下了然，拱手做過禮后，又朝著宮中方向拜一禮來，才轉離了宮門前不提。

　等后腳步聲漸次遠了，姜元瞻才低嘆問李福：“家還有別的話要吩咐嗎？”

　“將軍未曾率軍班師，于禮制不合，家說了，這些時日除去宮中傳召，將軍最好待在國公府中不要外出，南城兵馬司那邊也暫且不用去當值，等到大軍還朝之前，將軍再出城與大軍匯合，一同進了城，這場戰事，才算有始有終。”

　這其中深意，卻耐人尋味。

　場面上的功夫，做與不做，看人罷了。

　姜元瞻本不是私自回京的，先前已有信呈送前，且他單獨押送宇文是昶那也是經過晉和帝允準的。

　如今出了岔子，突然又說這個……

　姜元瞻抿不語。

　李福見他似有猶疑，淺笑著說無事：“將軍就當家心疼你辛苦，你暫且休息幾日，既不用去當值，也不用應付外頭那些人，將軍還不樂得清閑？”

　姜元瞻深他，他也目灼灼迎上姜元瞻視線。

　“這樣說，我便懂了。”

　李福暗暗松下一口氣：“這就是了，將軍回來前兩天，家也已經傳旨遼東，早過些天，國公爺也能回京了，到時候一家團聚，風調雨順，都會好起來的。”

　姜元瞻面上才有了笑容，又謝過李福兩回，才肯離去。

　·

　姜元瞻回府的確在眾人意料之外。

　彼時顧氏正帶著姜莞與裴清沅姊妹兩個在小佛堂里念經祈福。

　從前不信這些，但這大半個月時間以來，除了兵部邸報上有關姜元瞻負重傷的消息外，再沒能得到有關于姜元瞻的只言片語，心下如何不憂？

　再沒了法子，便恨不得天天悶在小佛堂中，求佛祖庇護。

　小丫頭進門來回話，說二郎回府了，顧氏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猛地起，眼前一黑，差點兒栽過去。

　姜莞和裴清沅一左一右忙把人扶穩當了，追問那小婢：“我二兄回來了？”

　小丫頭連連點頭：“這會子都過了二門，大郎和三郎得了消息已經迎去啦！”

　顧氏這才算是信了。

　一時激，老淚縱橫，掛了一臉的淚珠。

　裴清沅取了帕子給拭，又聲勸：“二表兄平安回來是好事，姨母快不要哭了，咱們也過去吧，等見了二表兄，您這顆心就算是徹底放下了。”

　上房院正廳里，顧氏雖坐在羅漢床上，心卻定不下來，滿眼寫著焦急，不住的往門口方向看過去。

　姜莞也著指尖跟著看。

　不多時腳步聲響起，還有姜元曜和姜元徽兄弟同姜元瞻的說話聲。

　顧氏幾乎坐不住，已經有了要起的作。

　小丫頭打了簾子引著人了屋中，顧氏一看見姜元瞻安然無恙的站在那兒，雖然比離京出征時黑了些，但是也壯實了不。

　他全須全尾的站在那兒，顯然是健康的不得了。

　顧氏沒忍住，眼淚簌簌掉下來，起了上前去，把人往懷里抱。

　姜元瞻給臉上的淚，彎著腰，反手抱著，在背上拍著順氣：“阿娘，阿娘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他安了兩句，顧氏勉強算是穩得住的。

　松開了人，又哭又笑的。

　姜元瞻摟了人，重往羅漢床上過去，母子兩個并肩坐下，顧氏想了想，到底又捉了姜元瞻的手。

　多還是不放心的，左右地看：“你才從戰場負傷，這也沒有養多久，我瞧著你怎麼生龍活虎，雖說是黑了點兒，可看著比你出征前還健壯不。

　而且你是三軍主帥，大軍獻捷還朝，你怎不與大軍同行，反倒先行回了京中？

　又不到宮里去回話，徑直就回了家來，若傳到家耳朵里，可要怎麼辦才好？”

　姜元瞻噙著淡淡笑意安：“我去過宮里，是家恤，我先回家來，還許我往舅舅和姑父家里問安好的。

　明兒早朝后家會傳我福寧殿去問話。

　阿娘，我沒有負傷。”

　顧氏面一僵，前面那些倒都算了，可后頭這一句——

　擰眉：“家知道嗎？”

　姜元瞻頷首說知道。

　顧氏心里就有了數。

　這是事先同家商量好的。

　那就是朝政，不該們多。

　于是顧氏收了話頭：“沒傷就好，至于別的，等你阿耶家來，你去同你阿耶說就是了。明日家傳召你在前自己掂量著回話，也不用同我說。

　或是晚些時候去見見你舅舅和姑父他們。

　你這突然就回了京，要真是朝政軍務上的事，同他們說還有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