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安縣·小雨

　一隊五六十人安營扎寨的昌安縣外，陣中囚車牢籠，關押的自然是剛剛年過四十的南苑王宇文是昶。

　南苑王生的魁梧雄壯，又慣留著一把絡腮胡子，倒人看不真切他的五長相。

　再加上自從戰敗被擒，一路押解回京這麼多天，從前高高在上的南苑王，如今蓬頭垢面，真是連街邊乞兒也不如。

　倒不是說姜元瞻不厚道，不肯給他面。

　是他自己不愿意再要那份兒面。

　途中幾次要給他洗個澡換裳，他自己不肯。

　就窩在那小小囚車中，一句話也不說。

　底下的士兵本來怕這樣會出意外，回稟過姜元瞻一回。

　姜元瞻也去看了。

　宇文是昶也僅只一句將死之人，姜元瞻就冷笑著拂袖而去，再沒管過他。

　夜幕降臨時營帳中點燃了篝火。

　將士們圍坐一，也不敢喝酒，連淺飲兩杯也不敢，便烤魚烤就著清水喝，夜再深一些，說起葷話來。

　姜元瞻聽不得那些，起了回帥帳。

　圍坐一團的士兵一看他起，噤了聲不敢言語。

　直等他走遠了，有個三十出頭臉上掛著一道長長刀疤的男人才照著旁大方臉男人頭上重重打了一掌：“就你這樣一貫喜歡胡說八道，口無遮攔的，還沒喝酒你倒先醉了！咱們將軍是什麼人，聽你倒騰這些葷話，看看，氣走了吧！”

　方臉男人吐了吐舌，手上還拿著半只烤羊，大口咬下一塊兒來，咕噥在里：“將軍就是年輕，等過幾年了家娶了媳婦，咱們再有機會追隨將軍陣前，你看他聽不聽得這些。”

　眾人無不搖頭。

　士族郎君，最重涵養。

　他們這些泥子出是比不上了。

　將軍陣前廝殺比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都更勇武，但將軍也仍是高門出，金尊玉貴的君子。

　“要我說——”

　“噓——”

　刀疤臉男人忽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神一凜，眉目染上三分寒意，以掌探地，果然到陣陣的震。

　眾人見他手勢，便往地面看去。

　河灘上有碎石無數，此刻震著。

　是馬隊。

　姜元瞻去而復返，披鎧甲，手持佩劍。

　將士們已經自篝火旁起，圍了上來。

　刀疤臉的男人為首，縝著臉將軍：“有馬隊過來。”

　這個時辰，馬隊聲勢浩而來，顯然是來者不善。

　因單獨押解宇文是昶回京其中姜元瞻并沒瞞著將士們，眾人也都曉得這是以命相博冒險的事，可大家愿意追隨姜元瞻，做起來也不覺害怕。

　戰場上經歷過兇險廝殺活下來的人，當然是不怕見的。

　姜元瞻手按在佩劍上，說了聲知道，清冷音很快沒無盡的夜當中。

　·

　襲擊來的突然，結束的也快。

　五六十人的小隊有八人負傷，重傷者只兩個。

　對方似乎只心存試探，派出的雖然是死士，但同沙場浴的將士們廝殺起來，難免落了下風。

　一場戰斗自夜沉沉至東方初泛魚肚白。

　眾人早已疲憊不堪。

　姜元瞻其實也挨了兩劍，不過不嚴重。

　刀疤臉湊上來的時候，才看清他胳膊上的跡：“我替將軍清理傷口吧。”

　姜元瞻嗯了一聲，才問他：“弟兄們都還好吧？”

　刀疤臉說是：“傷的都不嚴重，最嚴重的那兩個，我已經讓人送他們到昌安縣當地駐軍先去養傷了。

　昨夜的馬隊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多為試探。

　看起來朝中那些人也并沒有全信了將軍負重傷一事。

　既要派人來刺殺宇文是昶，又恐怕是將軍故布疑陣，設下圈套等他們上鉤。

　果然老謀深算。”

　姜元瞻抿不語。

　若是鄭家籌謀，趙奕主導，怎麼能不老謀深算呢？

　他倒也很希是他多心了。

　那些往來信件，也是有人蓄意構陷，偽造出來的。

　但從昨夜陣仗與架勢看來，只怕未必了。

　姜元瞻抬手了眉心：“梁廣，你一會兒去告訴弟兄們，原地修整至天大亮，就繼續趕路。”

　“將軍不就是為了他們上鉤嗎？怎麼這麼快就要趕路？”

　姜元瞻淺淺搖頭：“昨夜一戰，他們便知我負傷是假。不過他們已然出端倪，接下來要麼是聽天由命，要麼是孤注一擲。”

　他倏爾側目，定睛落在梁廣臉上：“如若是你，會怎麼樣？”

　梁廣面一沉，心下有了計較：“當然是釜底薪，孤注一擲。橫豎都是死，博一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姜元瞻便笑了：“所以在此地多留也沒什麼用，這地勢不利于我們做掩護，盡早啟程，早作防備。

　這一路回京都不會太平，而且他們知道我并未負傷，且隨行押解，若要再來，便會比昨夜攻勢更兇猛。”

　這是博弈。

　他放出假消息，敵來攻，而躲在暗的敵人也心存試探，只做佯攻。

　他的確有些小看了趙奕和鄭家。

　現而今鄭家是拼了命也會要了宇文是昶的命。

　只要宇文是昶一死，他的一軍功也不復存在，功過相抵，最起碼沛國公府不能再添榮耀。

　這些人如意算盤打得好。

　浴戰，力廝殺，全然沒有他們的事。

　他們坐鎮后方，安富貴榮華。

　他們姜家賣完了命，還得遭這些小人的算計。

　梁廣大概看出姜元瞻眼底的鷙與狠辣，嚨一，手上包扎的作也正好做完：“將軍，回京一路兇險，咱們這幾十人雖都是軍中銳，卻也怕出什麼意外，不如沿途通知當地駐軍，以防萬一？”

　姜元瞻說好：“沿途派人去知會，不必再把咱們這一隊人馬拆的七零八落，現在的況并不適合化整為零。啟程時候把宇文是昶的囚車押在陣中，若有敵寇來襲，以護衛囚車為首要。

　其次各地駐軍之中也未必全是可靠之人，你他們去傳話知會時候帶上我的手令，令當地駐軍將領親自率兵來迎，以免出現什麼差池，記住了？”

　梁廣是常年在軍中行走之人，姜元瞻一句話，他心里便明鏡似的，連連點頭，頷首說明白，匆匆去安排啟程事宜，暫且后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