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分明是仲秋佳節,宮里也是擺了宮宴的,可皇帝子一直未好,只停留了一時半刻就散了宴席。
再加上后半夜落了雨,便連賞月都做不到了,十分掃人興致。
因著這場雨又刮了點冷風,宮里冷颼颼的,寂靜得很,沒有明月繁星的夜空像怪張開了大口子,噗嗤著冷的氣息,很是抑。
白瑾行回不了白府,便只能一直留在宮中,宴席散前他與太子坐在一起,兩人舉杯對飲,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親切的話。
可白瑾行卻知道,太子那微彎的睡眼中帶著冷意,特別是在皇帝在宴席上夸了他好幾句后,哪怕他沒有特別留意,也能知到那偶爾落在自己上的目有多冷。
可他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認清了一個事實,他恐怕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一場雨后,白瑾行在小筑里點了火燭,端坐在案前看文書。不一會兒,太子便突然來了,來時上沾著外頭的冷氣,瞧著緒也不大好。
白瑾行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來,還是面目沉靜地起相迎,行了個標準的臣子禮:
“不知殿下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趙允麟眉目間第一次帶了明顯的冷意,甩了甩袖子道:
“你分明知道我為何前來!”
白瑾行抬眸看著他眼帶怒氣的模樣,想了想:
“陛下的病不是大祭司能醫好的。”
前些日子皇帝病重,藥石惘然,最后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既然凡間醫不管用,何不嘗試一下靈漱殿那治病救人的法?都說靈漱殿大祭司能通天地,知曉世間萬,那麼總該能找出法子治好皇帝的病。
況且皇帝之前也一直癡迷于修仙問道,這出了問題總歸該找靈漱殿問問,可是靈漱殿卻不是誰都能進的,當初皇帝子剛開始覺得不適也找過大祭司,可靈漱殿的人偏生說大祭司的藏書閣閉關修煉,怎麼都不肯見,皇帝的病這才拖到現在。
后來大祭司尤卿出來后,倒也去瞧過皇帝幾回,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當真能讓皇帝的子舒坦些,人也神了許多。
可終歸是治標不治本,只要大祭司不在,這皇帝的病也就一直好不起來,子一日比一日差,哪怕太子天天盡心照料,也不見好。
趙允麟急了,本想再找尤卿,可誰知大祭司早就在前幾天離開了北晉京都,去往蕪陵地界了,這會兒怕是已經到那了,哪還能追得回來。
這事如果仔細查一查就不難知道都是白瑾行安排的,故而趙允麟今晚才帶著怒火前來。
趙允麟此刻瞧見白瑾行這副冷淡的模樣,更是怒火中燒:
“胡說!你分明知道大祭司有那個本事去救父皇,你為何要在這關頭將他派走?”
白瑾行知道趙允麟在意自己的父皇,從小就知道。因為不管皇帝怎麼對待他,他都是明白的,皇帝著他,他也無比地有一天能夠為父皇眼中的合格儲君,治理好這北晉萬里江山。
白瑾行看著眼里滿是怒氣和慌張的趙允麟,一時間有些走神,好似又見到了當年那個天真良善的小年。
他垂下眸子,堅定地搖搖頭:
“大祭司雖有通天之能,但陛下所患之疾,乃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還請殿下冷靜些。”
趙允麟驚得瞪大眼睛,沖上前抓著白瑾行的領怒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可知自己說出的這番話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桌上的文書被拂落在地上,一支秀致的狼毫朱筆也隨即滾落到地上,朱砂的墨跡斑駁地滾了一路,好像兩人之間最后一牽絆也被撕扯個干凈。
趙允麟不明白白瑾行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只覺得此刻的白瑾行陌生得可怕,而看到他那平靜無波的一雙眸子時,愣了一瞬,心里忽然冷得厲害,此刻他竟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不需要偽裝了。
他冷冷地笑了笑:“你做什麼這樣看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一直是這樣一個跳梁的小丑?小時候也好,長大了也罷,你都覺得這樣的我很可笑對不對?!”
他的結滾幾下,發出低沉的笑,而后怒瞪著白瑾行,低吼道:
“你一直都在可憐我對不對!?”
“……小時候對我好,讓我依賴你,后來又狠心拋下我,我不怪你。父皇無數次跟我說,我就是個廢,而你則能為天之驕子,我也不怪你……”
“我知道是自己沒用,所以我努力去學,努力去變強大,你子冷,不與人靠近,那我就繼續靠近你。可你偏偏不我太子黨,你偏偏只想當權傾朝野的蕪陵君!你說過你會幫我,卻不過是在可憐我!白瑾行!”
“你做了那麼多事,我都不怪你,可你不能害我父皇!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就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了!你這是犯了謀逆的大罪你知不知道!”
白瑾行看著趙允麟紅著眼睛怒吼著,將拳頭高高地揚起來,可卻遲遲沒有落下,他看著趙允麟眼中的怒火和仇恨像火焰般熊熊燃燒著,忽然明白了,這才是他眼中的真實。
當趙允麟不再努力維系過去那點溫的假象,此刻將所有的不滿與仇恨通通發出來,像是要化作利刃捅他的心肺。
這些,才是真實。
可白瑾行心里也想笑,也想怒罵他愚蠢,想罵他:你這麼聰明剖析了這一切,那你到底有沒有看明白我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誰!?
白瑾行卻什麼也沒說,最后只能著氣,將拳頭握又松開,閉上眸子又睜開道:
“太子無憑無據,莫要胡言妄語。”
說著,他用力撥開趙允麟的手,眼里的凝滿了冰霜,仿佛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他強迫著自己冷靜,也強迫著趙允麟冷靜。
趙允麟最后竟也一下子收斂了所有緒,極冷地看了白瑾行一眼后,轉便離去。
外頭的北風開始呼呼吹著,似乎又有一場大雨要到來,而白瑾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一寸寸地冰封起來。
白瑾行那晚沒有睡,好端端的仲秋佳節,他卻在屋子里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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