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語死在一株被燒得焦黑的合歡樹旁。

他半坐在樹下，背靠著合歡樹，看上去十分安詳，當然，這只是沈千尋下意識的幻想，實際上，瘋狂燃燒的火舌，不會放過他。

他同所有的死一樣，被燒得焦黑難辨，上滿黑的箭羽，他的周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大堆，想來，是白雲館的人在用生命保護他，因爲這一點，他的焦黑程度不似邊人那麼嚴重，他還保持著一個完整的人形，手邊那把青虹劍證明著他的份。

秋風起，揚起一陣黑的塵煙，龍天語上的浮灰被刮掉了一些，出黑紅相間的，沈千尋的心在那一刻向地獄飛速淪陷，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因爲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已痛徹心扉，邊的男人卻仍要在的傷口上灑鹽。

趙子華咕咕的笑了兩聲，對說：“其實也不需要再驗了，我可是親眼瞧見他死的，死的很慘，他了重傷，被我的人圍住，用箭羽生生死，你瞧他現在的樣子，像不像一隻被烤的刺蝟？”

“對於已死之人，趙大人可否保持應有的尊重？”沈千尋冷冷的回。

“你心疼？”趙子華笑得愈發猖狂，“是了，他可是你的人呢，看到他這幅模樣，你心裡一定疼得滴吧？哈哈，待會兒把這烤的刺蝟切開時，你的手可千萬別抖！皇上可說了，要把他的心剜回去，瞧瞧到底是黑還是紅！”

“那趙大人還等什麼？”沈千尋嚥下滿口腥鹹，淡漠道：“要看也得趁新鮮，再待些時日，這心就與溶在一，再也取不出來了，我們快點手吧！”

趙子華的狂笑聲嘎然而止。

他驚愕的看了沈千尋一眼，面前的子一派冰冷沉靜，那張僵平板的臉上，看不出一表，無喜亦無悲，無哀也無傷，站在那裡，像是一塊石頭，一棵樹，不帶一熱度，亦有半點。

本來還打算再好好的耍弄一回，可人家卻似比他還急，趙子華甚覺無趣，揮手道：“”“把這幾死扔去喂狼，騰出塊地方來，讓咱們的沈神醫好生的查驗查驗。”

很快便有兵丁鬨然而上，將龍天語周邊的拖了去，沈千尋蹲下來，打開一直抱著的工箱，從中取出些香燭紙錢，供在龍天語面前。

趙子華見狀大怒，腳要踹，沈千尋早已防備，雙腳一勾又是一拐，利落的將他的雙足踩在腳底。

“沈千尋，你想幹什麼？他可是臣賊子，你還要給他發喪不？”趙子華被一招制住，惱得滿臉通紅，他是龍熙帝邊的紅人，自認功夫了得，可跟沈千尋比，他還欠了點火候。

沈千尋仍是那張撲克臉，不惱也不怒，只淡漠又刻板的回：“趙大人這張，可真是會惹禍，他是臣，可不是賊子，他是皇帝的兒子，你敢說他是賊子，難不在你眼裡，皇上是賊？”

趙子華被說得額角冒汗，胡罵道：“你胡說什麼？我何曾這麼說過？”

“你沒說過，可你一定這樣想過！”沈千尋嘲諷回，“若傳到皇上耳朵裡，只怕要拿鉗子拔了你這口條！”

“皇上纔不會信你這賊人胡說！”趙子華恨恨的瞪一眼，“今兒這香燭，你別想燒！”

“我還就非燒不可了！”沈千尋冷笑一聲，及時制住了他再次飛來的右腳，兩人僵持不下，隨行的幾人，分明是朝中文和刑部的驗，見兩人手，只是高聲怒，卻無法助他分毫，而其他的兵丁因爲未經允許，一直都遠遠觀，並不知兩人發生了什麼事。

趙子華暴跳如雷，卻掙不開沈千尋的束縛，直氣得蹦跳，一污濁臭之氣從他上散發出來，沈千尋微怔，認真的看了趙子華一眼。

與他離得極近，此時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臉上滿是紅的皰疹，有的已經開始化膿，雙目赤紅，雙脣乾裂，脣角亦有膿泡。

這可是花柳梅毒的典型外在特徵！

沈千尋冷笑一聲，嘲諷道：“趙大人患那見不得人的惡疾，再不醫治，只怕就要不久於人事，此時這麼對一個死人，不怕死後進了地府，雲王殿下找你算帳嗎？”

趙子華面驟變，失聲：“你怎麼知道……”

“趙大人方纔還我，神醫！”沈千尋冷冷道：“肺癆都治得的神醫，連診病也不會嗎？更何況，趙大人已差不多是病膏肓！”

趙子華呆呆的看著，手也不自覺鬆開了，沈千尋輕哼一聲，跪下來點燃紙錢，邊幾個員開口阻攔，淡淡道：“連皇上都說我與雲王謀反之事無關，還讚我知恩圖報，我給自己的恩人燒些紙錢，也算不得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吧？人人都會死，不是嗎？”

的聲音冷，如水面上冷冷相的碎冰，的容亦如冰雪般沁寒，跪在那裡，不不鬧，卻自有一迫人的氣勢，讓邊的人都不自覺的噤聲。

在這異樣的安靜中，沈千尋總算完自己對龍天語的祭奠。

“趙大人，說好剜心的，你可有準備好盛心的？”沈千尋站起來，拂拂膝上的泥土，面冷酷。

趙子華看了一眼，目向刑部的驗，那個小老頭兒忙拿出一隻白的罈子，上好的細瓷，緻的描花，十分漂亮，讓沈千尋不自覺想起盧芽的手筆來。

所謂的君王，其實骨子裡也不過就是一個變態殺人狂罷了。

沈千尋垂下眼斂，從鐵皮箱裡取出解剖刀，在手裡掂了掂，角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刀一閃，毫不猶豫的劃開了龍天語的膛。

邊的人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涼氣，趙子華甚至失態的出聲，當然，這種驚愕，並非因爲呈現在面前腥的剖現場，他雖是戰場宿將，早已見慣腥殺戮。

令他吃驚的，是沈千尋的利落和冷。

想像中的號啕大哭又或者暈厥苦求的場景完全沒有出現，他們原本打算幸災樂禍的看場免費的熱鬧，順便再戲耍一下這無助又麗的羔羊，可現在看來，是別想了。

面前子的作利落敏捷，無論是刀還是掄斧頭，都沒有毫的猶豫和躲閃，的刀準確的落在龍天語右的位置，刀尖劃開皮的那一瞬，的呼吸微窒，有一種模糊的希冀，希的刀落空，希這裡沒有心。

龍天語的心異於常人，生於腔右側，如果沒有的話，那說明，死的這個人，並不是龍天語。

可是，最終還是絕了。

那顆心毫無保留的袒在眼底，如許清晰，如此殘酷，沈千尋的瞳孔微，呼吸陡停！

而後，那些員們卻呵呵的笑起來。

“沒錯了，這就是龍天語！”

“是了，除了他，還有誰的心又生在右側？這是天生的反心啊！”

“快把它剜出來！我們遞給皇上，這趟差也就可以了！”

……

沈千尋有種幻覺，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然出竅，正悲傷的飄浮在白雲館的上空，掙扎著，出手，將那縷遊魂生生的扯了回來，靈魂歸竅，的目呆滯，緩緩的落在趙子華上。

趙子華在的目下抖、猶豫、掙扎，沈千尋不說話，只死死的盯住他看，這是一種無聲的博弈，賭的是，一個人是否真能忠心到捨棄自己的程度。

答案是否定的。

趙子華的奴還不夠強，他在給皇帝差和自己的健康之間，選擇了健康。

他蹲下來，附在沈千尋耳邊，低低道：“我的病，你能治？”

“能！”沈千尋面容篤定。

“你別耍我！”趙子華瞪眼。

“你不耍我，我就不會耍你！”沈千尋一字一頓，聲音低若蚊蠅，卻字字千鈞。

“好！”趙子華站起來，大步流星走開，沈千尋在員們的催促聲中，將最最親近的男人的心，剜了出來，捧在的白壇之中。

這場景，實在殘酷。

以至於，沈千尋咬牙關，依然無法抵擋心狂涌的悲傷憤懣，無法抑制腦中一陣陣的眩暈。

覺得自己快要暈厥過去，眼睛卻拼命的大睜著，舌頭抵在牙尖上，用力一咬，滿口鐵鏽味讓的意識倏然一震。

不管生前這個男子是如何的溫潤清雅，可現在，他不過就是一而已。

只是一，他不會疼，也不會難，他什麼覺也不會再有，所以……不要難過，亦不要悲傷，這些，統統沒有用！

“他把你的心剜出來，終有一天，我也會把他的心剜出來，放在這隻罈子裡，送到你墳前！”

這樣的心理暗示，似乎很有效，沈千尋很快又恢復了冷靜。

員們捧著那隻罈子準備差，趙子華在這時趕了回來。

沈千尋冷眼相看，看他設法支走那些員，看他將另一隻心放進罈子，又將龍天語的心拿出來，還給。

沈千尋無聲的接了過來，將那顆心重又送回龍天語的腔，爾後，合。

綿細緻的合，是目前唯一能爲他做的事，驚悚卻充滿意，一針一線，意綿長，眉間眼角，是恬淡的笑容。

趙子華想再威脅一句，卻被這詭異的形驚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