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貞貴妃自己都不曉得是以何種心聽完那些話的。

　因為皇后要給的侄兒討一個王妃的位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跟家討一個鄭家的來日安穩。

　鄭家近來接連遭責，一再被貶斥，皇后要了這個保證，還要把和孫氏往前推。

　一直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貞貴妃想笑笑不出來，好像有那麼一子勁兒，卯足了，想罵人，又不能。

　配嗎？

　對于家而言，也好，孫家也罷，都只是小玩意。

　只要能哄著鄭皇后高興，是死是活又有什麼相干？

　史言的口誅筆伐，得承著，孫家亦然。

　出不好，只是個奴婢，做了二品妃，已是天大的福氣。

　現在還做了一品貴妃，掌著中宮權柄，攝六宮事。

　憑什麼？

　孫家又憑什麼——

　“孫家是小門戶，我雖不是賣到宮里來，當年也是正經八百選進宮里，去了先太后宮里當差服侍，但出基，就是上不了臺面，對于前朝的大人們而言，這宮里面可以有許多的貴人，人，甚至是嬪，可其他的不。”

　貞貴妃的神到底變得苦：“我生了你，家疼你，我幾十年本分，從不爭寵，從不妄想，所以熬到今年，晉個妃位，史言不說什麼。

　我實在是……”

　說不下去，聲兒是哽咽的。

　又抬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淚。

　趙曦月心里也不好：“阿娘。”

　貞貴妃從聽不得這兩個字。

　因是僭越，所以不敢。

　今日聽趙曦月這樣，心底卻莫名生出一種暢快來。

　側目去，趙曦月遞了只手來，覆在貞貴妃手背上，手心收攏，把貞貴妃的手握著：“阿娘總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記得了，所以阿娘別生氣，別難過。

　史言口誅筆伐，也誅不到阿娘上，更伐不了孫氏一族。

　我是大鄴的大公主，是父皇的掌珠。

　有我護著阿娘，護著孫家，誰也別想害你們，就算是圣人也不行！”

　·

　晉和帝來的時候，趙曦月早已經把貞貴妃給勸好了。

　臨近黃昏，他才出現在貞貴妃宮中。

　后半天貞貴妃開了宮門，接各宮往來恭賀，一直到這會兒才松泛下來。

　翡翠說家來了那會兒，臉上都不敢掛什麼明顯的笑意，因曉得主子并不喜歡家來。

　貞貴妃去迎駕，晉和帝虛拉了一把，形略僵了下。

　等回了殿中，迎著晉和帝往榻上去，還是像從前那般，沒跟著坐過去，反倒端茶倒水，伺候的很周到。

　晉和帝幾不可聞嘆口氣：“如今與從前不同了，這些事，往后給奴婢們去做吧。”

　他說往后，貞貴妃心口一，驀地警惕起來：“家不常來，一年到頭也就到妾這兒坐兩回，伺候家是妾的本分，您抬舉妾做貴妃，妾卻不敢拿喬托大，服侍家茶水的事，難道也要們去做，那就是妾實在忘本了。”

　“你不希朕常來。”

　貞貴妃手上一僵，剛放到黑漆小案上的茶盞明顯抖了下，因杯中茶湯還在晃著。

　訕訕的收回手，連笑都僵得很：“怎麼會呢。”

　“朕晉你的位分，推恩孫家，你心里并不歡喜。”

　晉和帝定定然看：“這幾十年，你在朕的邊，沒有一日是快活的，是吧？”

　貞貴妃瞳孔一震，下意識想跪。

　晉和帝早就料到會如此，在剛有作的時候，拉住了人，自然止住了接下來的作：“不是要問罪責怪，朕……朕只是有些累，也有些倦乏，想來你這兒坐坐，跟你說說話。”

　“家……”貞貴妃略一抿，“家給妾面，又同妾這樣說話，妾心里很。”

　“你坐。”晉和帝松開，指了指對面榻上位置，“坐著說話。好像這些年朕每每到你這里來，你總是這樣拘謹的站在，立在一旁，等著伺候朕，都沒能好好坐下來跟朕聊聊天，說說話。”

　在晉和帝邊這麼些年，不能說陪伴，只能說服侍。

　可就算是服侍，貞貴妃慣會察言觀，眼下見晉和帝如此，心里大概有了數。

　于是依著晉和帝所言往榻上坐過去，整個人也放松下來不，先前拘束的模樣淡了不，臉上也有了溫和笑意。

　笑的溫暖，不是那種僵而疏離的笑，只有恭敬沒有真心。

　晉和帝眉宇間也下不：“當年母后把你撥到朕邊，大概真是母后慧眼，早看中你這點好。”

　“是太后抬舉妾罷了。”

　可在這上頭也不敢過分謙讓什麼，因晉和帝還擺出一句先太后慧眼識人，說得多了，豈不了反駁，倒像是說先太后識人不明似的，那是編排詆毀，不敢，也干不出來。

　先太后在的時候對從來都不錯，況且無論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最起碼錦玉食，金尊玉貴，在外人看來是風面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是以這算是知遇之恩，是賞識抬舉。

　得知道念。

　“妾從前做的也是伺候人的差事，您不能說妾是七巧玲瓏心，這應該算是常年察言觀，慣會如此的。”

　難得玩笑兩句，晉和帝也笑了：“倒是難得聽你說幾句俏皮話。”

　說完了，又不接話了。

　晉和帝低頭看茶湯，又抬頭看：“阿月去見過二郎，朕知道。你接了旨意閉門不見人，阿月回宮后大概是勸了你，二郎也同說得清楚，你或是自己想開了，或是覺得只能認命接，才了各宮往來恭賀，這些，朕也都知道。”

　先前還是好好地，氣氛也不錯，他突然說起這些來，貞貴妃驟然懸心。

　越發張：“家，妾不是……”

　“你無錯。”晉和帝一擺手，還是打斷，“你也不用多心。你的位分，孫家的推恩，都是朕給的。史言要說什麼，朕自然不會你與孫氏一族承擔這個后果。

　知道你擔心什麼，所以來看看你，怕直接同你說你未必信，同你說幾句話，你心里松泛了，才肯信朕這些。

　這些年你委屈，朕看在眼里，能補償你的不多，給你的這點承諾，朕還能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