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屋房，冬暖故只覺很是雅緻，置其中能讓人心生愜意，足夠寬敞，還有獨立的湯池，那七兩銀子倒也不算完全不值。

不過就算這屋子再如何雅緻，就算站在屋子前的小竹林往下看去的景緻有多，此刻的冬暖故也無心去理會這些這些，此刻的心中所想的只有司季夏。

心不能平靜，以致冬暖故未覺得這屋子有何特別的用，也還未能明白樓下那些大老爺們那一聲長長的“哦——”聲是何含意，也更未聽到司季夏所聽到的那似遠又似近、時高時低的子哦聲，一進了屋子後連忙將肩上的包袱擱到桌案上，邊急切地解開裹著司季夏充作醫藥箱用的那隻書奩的黑布，邊問司季夏道：“湯池溫熱，平安子冷，先去泡泡，我幫你拿藥箱和裳。”

然司季夏只是站在屋子前的小竹林與屋子間的門扉未，只是隔著屋裡垂曳到地的層層淺青薄紗帳看著冬暖故那已經變得朦朧的影，眸有些暗沉。

店小二識趣地退下，離開前遞給司季夏一隻小銅鈴，客客氣氣道：“這隻銅鈴給公子拿著，若是有何吩咐，只要搖響這隻銅鈴，小的就會來聽公子吩咐的，小的就不打擾公子了，先出去了。”

店小二說完話，在闔上屋門前瞟了一眼司季夏，慨著站到了屋外走廊的欄桿，兩眼卻還是直直盯著面前的那扇上上房的房門，好像十分想要知曉這扇門後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一般。

會不會……這麼漂亮的人，做的事會和他們這些俗人不一樣？

想著想著，店小二那張偏黝黑的臉竟是紅了。

房裡，冬暖故匆匆忙忙地抓了司季夏的那隻書奩掀了那些淺青的薄紗帳往屋前的湯池走去時發現司季夏只是站在打開的門扉沒有，並且眸有些暗沉，心更不安了，忙擡手他的臉頰，微蹙著眉張道：“平安？”

司季夏怔了怔，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冬暖故，彷彿方纔的他一直於神思遊移狀態似的，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的冬暖故時竟是有些磕道：“阿，阿暖？”

因著司季夏垂在耳邊的長髮，冬暖故未有發現此刻他的耳已然紅，只覺他的面忽然緋紅得有些奇怪，不由將眉心蹙得更一分，將掌心更他的臉頰一分，“想什麼嗯？”

“沒……”司季夏有些匆忙地別開目，不敢再與冬暖故對視，生怕他心中那忽地就浮現出的想法會被猜似的，剛想爲自己解釋什麼，冬暖故卻在這時抓住了他的手，將他往湯池的方向拉，邊步邊道，“手很涼，快到池子裡泡泡，曉你不習慣我在旁看著，我不看你就是。”

冬暖故將司季夏拉到了湯池邊上才鬆了手，放下了手上拿著的書奩後擡手就要幫司季夏解下他肩上的斗篷，司季夏卻在這時張道：“我自己來便好。”

“好。”冬暖故只當司季夏還是有些不習慣看到他殘缺的子，並未爲難他，只轉了道，“那我幫平安把乾淨的裳拿過來。”

冬暖故說完，徑自往屋裡走去了，司季夏默了默後才擡起手，作緩慢地解下他肩上的斗篷。

冬暖故懷裡抱著乾淨的裳重新走回到司季夏旁時，他上只剩下了一件裡，然冬暖故站在他旁，他遲遲未將上這最後一件裳解開，冬暖故將他需要換的裳及乾淨的棉巾放到湯池旁專放換洗裳用的圓形竹案上後問他道：“平安需要我幫忙麼？”

司季夏的手驀地一抖，立刻微微搖了搖頭。

冬暖故再次擡手輕輕挲了他的臉頰，一笑，道：“那我到珠簾另側泡一泡，看不見平安，我總覺不安。”

“……好。”

冬暖故稍稍踮腳，在司季夏薄薄涼涼的脣上輕輕親了一口，轉走往了珠簾的另一側。

也就在冬暖故轉時，司季夏整張臉都染上了一層緋，還未湯池，似乎就已被那溫熱的溼氣蒸紅了臉。

司季夏這才注意到，冬暖故懷裡抱著的，還有自己的裳。

珠簾雖然不是很，卻也不算疏，加之這片小竹林裡只有一盞著淺黃線的琉璃燈，頂上蒼穹的銀月也正巧藏到了雲層後，冬暖故瞧不清珠簾另側的司季夏，司季夏那側也是如此，隔著珠簾，他們只能瞧得見對方朦朧影綽的影而已。

冬暖故覺得這般能知曉司季夏能在視線裡就足夠了，是以將搭在臂彎裡的裳放到了湯池邊上，慢慢褪下了上的裳。

這邊，司季夏已然盡了裳坐到了溫熱的湯泉裡，卻沒有手去他的藥箱書奩，而是定定看著珠簾方向，看著珠簾後那被夜暈染得朦朧的影。

瞧不清，心中便容易出現浮想，心中一旦出現浮想，裡便如同有一團火在被點燃，漸漸熱烈。

當珠簾後傳來水聲時，司季夏才猛地回過神，別開眼不再去看珠簾後的窈窕影，忙擡手去打開他的藥箱書奩，心卻在狂跳不已，雙頰及耳更是赤紅得。

他，他都在想著些什麼？他怎能心生出這樣……這樣讓人覺得恥的浮想。

心中有忙，手上便也變得忙，以致司季夏本是手去那銀針包時到了書奩裡的瓶瓶罐罐，發出了瓷瓶撞的輕響聲，也撞得冬暖故努力制的不安突地又漲了起來，只差沒掀了面前的珠簾就到司季夏的邊去，然終是沒這麼做，只盯著珠簾後司季夏那朦朧的影張喚了他一聲道：“平安？”

“阿暖，我在。”冬暖故在張，司季夏也在張，只不過他們的張全然不同而已，爲了不讓冬暖故擔心，司季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儘量平緩，與此同時起一銀針，扎進了他的右肩裡，“我沒事，阿暖不必擔心。”

“陳年舊疾麼？”冬暖故將手裡的棉巾抓得的。

“嗯，習慣了，不妨事。”這說話間，司季夏的右肩上已是紮了四五銀針，他雖在忍著右肩斷臂傳來的錐心之痛，然他面上卻不見多痛苦之，就像他自己所說的，早已習慣了似的。

“很疼？”隔著珠簾，雖看不清司季夏的面容，冬暖故卻還是瞧得清他大致的舉，見著他的左手在右肩擡起又放下，知曉定是他右臂殘斷的地方有痛楚在折磨著他，想知道他在忍著怎樣的折磨，想看清楚他的眉眼。

可是卻不能在此時去到他的側，因爲知，若是在旁註視著他，他定會張得本不能爲自己好好施針，與其如此，能選擇的，只能是靜靜地等待著，不給他的心再增添不必要的張與不安。

“不疼。”司季夏回答得平靜溫，然他額上的汗珠卻如豆大，溫熱的湯泉都不能將他蒼白的面蒸出，可見他說的，並不是實話，“讓阿暖擔心了。”

冬暖故沒有接話，只是將泡在水中的雙手抓得的，微垂的眼瞼下眼神低沉，帶著疼痛之。

明明臉都變得慘白，明明連湯匙都拿不穩了，明明連路都走得那麼慢，明明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深深的疲憊與虛弱，怎麼……怎麼可能不疼？

雖然明明知道司季夏是騙人的，冬暖故卻沒有揭穿他，只是沉默了頃後微微一笑道：“不疼就好。”

不想讓司季夏憶起他那滿是灰暗的過往，就算冬暖故再怎麼想要知道他在忍的究竟是怎樣的苦痛，也不忍去提去問。

他不想讓擔心，便信了他的謊言。

冬暖故不說話了，只靜靜地泡著溫熱的湯泉，時而擡手掬起一捧水灑向自己的肩膀，將雙手撐在池邊上，看向山下燈火闌珊的羅城。

兩相沉默，夜很靜，只聞夜風拂過搖晃了這長長的珠簾，拂響了上邊那小小的銀鈴，撞出了清脆的輕響，在這靜寂的夜裡顯得異常清晰。

然習武之人的耳力異常敏銳，是以司季夏聽到的卻不僅僅是這珠簾上銀鈴的輕響聲，還有那和在風中與竹枝颯颯聲中的子嗚嗚咽咽的哦聲及偶有的男子沉沉低吼聲，並非約約，而是如那珠簾上的銀鈴輕響聲一般清晰，清晰得司季夏都能辨別得出這些聲音來自哪個方向，甚至……哪一的湯池。

這嗚嗚咽咽時高時低的子哦聲，可不僅僅一而已。

而這上上房的又一妙，就在於自己在的同時還能聽到這些在夜裡聽起來對男人來說極爲妙聽的聲音，但凡男人，都不可能在這樣妙的聲音中控制住自己裡的那團火，進而會想要盡再盡地去疼今夜撞進他們心間的那頭小鹿。

司季夏也是男人，聽著這好似從各涌進耳裡來的起伏嗚咽聲，他只覺這池子裡的湯泉不再是溫熱的，而是滾燙的，灼得他的像是有一團熱火在烈烈燃燒著，而冬暖故那時而掬捧起灑到肩上的水聲就像是澆在他心上的一捧又一捧油，澆得他心中的那團火燒得愈來愈旺。

看著珠簾後那道約朦朧正賞著山下景的纖細人影，司季夏的呼吸愈來愈急促，眸變得愈來愈黑沉，那黑沉中似臥著一頭隨時都會衝出來的猛，能將那抹纖細的人影吃幹抹淨般。

夜的羅城很，以致冬暖故看著看著便覺不安的心漸漸平緩了下來，看著看著，這恬的夜也勾起了心中的憧憬，使得將臉枕在了自己搭在池邊的臂彎裡，喚珠簾另一側的司季夏道：“平安。”

“嗯。”司季夏應了冬暖故一聲，聲音低沉得，然冬暖故心中正有著好的憧憬，並未注意到司季夏聲音的異常，只微微笑著問他道，“平安你說，我們的家要安在何好？”

“不要太喧囂的地方，偏遠的小縣鎮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冬暖故盯著遠方的一忽明忽暗的燈火，笑得眉眼微彎。

“嗯。”司季夏依舊只是沉沉應了一聲，再無其他的話。

冬暖故只當他是沒有異議，卻又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微微蹙起了眉道：“排除羅城。”

聽冬暖故的語氣，是完全不打算考慮把家安在羅城，倒不是覺得羅城不好，相反，很是中意羅城這個地方，但絕不會把與司季夏的家定在這兒。

原因只有一個，那便是這兒有一個夜閣。

“嗯。”司季夏還是隻應了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嗯字，既不回答的問題，也不問爲何要排除羅城，他的回答，好像很是敷衍，他似乎，很是心不在焉。

在司季夏這應了第三聲“嗯”時，冬暖故終於覺察出了他的異樣，不再只顧著賞羅城的夜景，而是轉過了，帶起一陣“譁”的水聲，看向司季夏的方向，微蹙的眉心未舒，問道：“平安可有在聽我說話？”

“……嗯。”

“……”冬暖故倏地將眉心擰得的，正當這時，只覺下邊的客房方向好像傳來了什麼聲音，不由轉了問題道，“平安，你可有聽到……子的哭聲？”

冬暖故眉心擰，眼神有些冷沉，沉默著更爲認真地去聽這“子的哭聲”，這聲音倒不是此刻才聽到，之前在靜賞著羅城的夜景時也有聽到，不過之前的聲音很是細碎，像是子輕輕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又像是貓聲，和在風拂這漫山的竹枝而發出的颯颯聲與珠簾上那些銀鈴發出的輕響聲中讓人本辨不清究竟是嗚咽聲還是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