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颯……”風拂綠竹颯颯作響，淺的疏過青綠的枝枝葉葉，落到地上，已斑駁。

風很，也很和。

冬暖故盯著山下方向的雙眼一眨未眨，好似稍稍一眨眼便會錯過了什麼似的，心也跳得愈來愈快。

就在這已然被斑駁了的和及的和風中，似乎有人走來了，迎著和風，踏著一地細碎的朝竹樓的方向走來。

是一名男子，神清骨秀，微偏青白的面，如星辰般的眼眸，長髮斜倚肩頭，及膝的深灰斗篷，腳面的黑厚底布鞋，左手裡提著兩隻黑布包裹著的方形包袱，一長一短一大一小，瘦的子骨，使得那領正迎風微微晃的斗篷顯得很是寬大。

只見來人走得很慢，且還微微低垂著眼瞼，像是邊走邊在沉思著什麼似的。

然，還不待來人完全進冬暖故的視線，卻已見得朝來人的方向跑去。

那個一向以來不管發生何事都能鎮定自若的冬暖故，此刻竟是快跑起來，的每一步都帶著急切，不見毫的鎮定。

似乎來人於來說，很重要，很重要。

一直微垂了眼瞼正慢慢走著似在沉思著什麼的來人聽著迎面而來的匆忙急切腳步聲，眸倏寒，駐足，擡眸。

也就在來人才堪堪擡起冰寒的眼眸時，那急切的腳步聲來到了他跟前，帶著他悉的淺淺味道。

“阿……”司季夏瞬間斂起眸中的寒意，微微張，正要喚冬暖故時，卻被突然撞進他懷裡的重量打斷了他的話。

因爲突然，致使本沒有任何準備的司季夏往後退了一步才穩住腳步，不至於這撞到他懷裡的人兒因他不穩的腳步而跌倒在地。

然，司季夏的腳步雖是穩住了，他卻是怔住了，只因此刻正摟著他脖子的冬暖故，他只見過淡然鎮定的冬暖故，這樣匆忙急切奔跑起來的冬暖故是他從未見過的，抑或說這般主熱地擁抱他的冬暖故是他從未見過的。

是以當冬暖故摟上司季夏脖子的那一剎那，司季夏的耳有些溫熱了起來，怔愣得一時間竟是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反應纔是好。

偏偏冬暖故又只是摟著他的脖子不說話，摟得的。

又因爲高差距的緣故，冬暖故要踮起腳才能摟上司季夏的脖子，爲使不用難地踮起腳，司季夏微微彎下腰，讓冬暖故能靠得他更近些。

悉的味道就近在鼻尖，一直記掛在心裡的人兒就近在眼前，司季夏卻是有些張了起來，一路上想了無數回見到他的阿暖該說的話一時間全都忘了，便是連從山腳走到這兒來的路上他都還一直在想，現在卻是一句都想不起來，嚅了好一會兒脣，卻只是道出了兩個字——阿暖。

簡單卻極盡溫的兩個字，僅僅兩個字，像是傾注了他所有的。

“平安，抱抱我。”冬暖故摟著司季夏的脖子，呼吸著他上才獨有的淡淡桂花香，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了第一句話。

司季夏又是微微一怔，而後淺淺地揚起了角，先是將手上的包袱輕扔到地，而後擡起手，擁上了他懷裡的冬暖故，將下輕抵在肩上，溫淺笑道：“阿暖，我來接你了。”

司季夏想過的所有所有見到冬暖故要說的話，終就匯了這簡單一句。

可就算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也讓冬暖故覺得足夠了。

清楚地到環在自己背上的手臂的力道，冬暖故笑得眉眼彎彎，用力點了點頭，“嗯！”

沒有問他京中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問他爲何晚了一個月來接，更沒有問他他失約了卻爲何沒有來信告知一聲，似乎只要他此刻還是好好地站在面前，就可以沒有任何問題更沒有任何責備。

沒有更多的言語，沒有濃烈的思念後終得相見的款款訴衷，更沒有你儂我儂的耳鬢廝磨，只是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對話，只是靜靜的擁抱，似乎這便是他們的幸福，簡單，卻又極爲深沉。

此時的無聲，更勝有聲。

時間，彷彿靜止了定格了，便是連風都停止了，似乎連風不忍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片刻後，冬暖故才慢慢鬆了司季夏的脖子，轉爲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用掌心在他臉頰上輕輕挲著，神認真地觀察著他的面，再用拇指了他頗顯青灰的下眼瞼，聲問道：“沒歇息好麼？累麼？”

“不累，無妨。”司季夏能給冬暖故的回答，永遠都是儘可能的讓心安。

司季夏的面很是青白，幾乎不見，下也尖瘦得有些厲害，便是連笑容深似乎都帶著的疲憊，但他不想讓冬暖故擔心，他便儘可能地將他所有的疲憊藏起來。

而冬暖故，並非沒有察覺，只是他既然不想讓爲他掛心，又何必說破讓他不安。

冬暖故輕輕挲著司季夏的臉頰，再他理了理額上和鬢邊被風吹得微微散的頭髮，而後凝視他的眼睛，聲音竟是有些道：“回來就好。”

他回到邊來了，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不知爲何，這般看著司季夏的眼睛，冬暖故忽地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熱，鼻尖有些。

“對不起，阿暖。”司季夏忽地又擡起手，將冬暖故擁進了懷裡，輕環著的肩，聲音低低。

原諒他沒有在約定好的時間來接。

原諒他讓多等了他這麼久。

原諒他讓爲他掛心憂心。

原諒他……

“我回來了。”他絕不會對食言，他說過會來接，他就一定會回來，就算路上長滿荊棘又如何，便是讓他爬，他也會爬回到邊了，只是阿暖不會不忍也不捨看到這樣的他，所以他要活著回來，他要走著回來，讓心安，不讓的心因他而揪痛落淚。

司季夏將自己的手臂微微收了些，溫堅定道：“我不會再離開，我會一直在阿暖邊。”

冬暖故在司季夏懷裡昂起頭，忽爾又笑了，微微歪了頭笑道：“說定了？”

“嗯。”司季夏用下在冬暖故額上輕輕蹭了蹭，也笑了起來，“說定了。”

他回到邊來了，就再也不會走了，這個天下本就無他的去，在哪兒，哪兒便是他的歸。

冬暖故將眼睛在司季夏肩上蹭了蹭，這才笑著去拉他的左手，替他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包袱後轉將他往茅亭的方向拉去，邊走邊道：“我有東西要給平安。”

“好。”司季夏任冬暖故牽著他的手往茅亭方向走著，全然沒有他在其他人面前的冷銳，有的只有淺淺的溫。

走近了茅亭，司季夏將冬暖故的手回握得有些，因爲他所見到的茅亭裡石桌及石凳上擺放著的東西。

七八塊裁得或平整或歪扭的棉布錦布，三四卷不同的細線卷，線捲上扎著細針，細針頂上的眼孔裡還穿著細線，桌上還放著一件深灰的裳，裳的袖口正到一半，上邊還掛著針線，針垂在桌邊，正隨著風一晃又一晃，可見這裳的人將其放下時心已不在裳上邊，否則又怎會在離開前忘了把針線收好？

旁邊的石凳上還擺放了一隻黑布包裹的包袱，此時包袱半打開著，出裡邊米白的棉布裳，還有……兩黑灰的束髮帶。

看著這些布，司季夏覺得好似有什麼在輕撞著他的心口，有些悶，卻又帶著溫暖。

冬暖故卻是在這時送開了他的手，拿起石桌上那件袖口正到一半的短襟布衫，輕輕抖了抖後要拿到司季夏面前，卻又在剛剛擡手時想起了袖口上還掛著針線，便又坐了下來，順帶拉著司季夏也在旁邊空著的一張石凳上坐下，邊道：“還差這袖口一點點邊就好，平安稍等我一會兒。”

司季夏坐在冬暖故邊，看著作緩慢地一針一線給袖口邊，看著微垂的眉眼裡盡是認真，看著十指指尖上的一點又一點針扎後留下的紅點子，心中覺不知當如何言說，一半是疼，一半是濃得深沉的暖意。

他的阿暖，不會下廚，不會針線活，似乎姑娘家該會的事都不會，可卻願爲了他學下庖廚，願爲了他拿起針線，甚至願意爲了他想要習武，他知道，是爲了不爲他的包袱。

可就算做出來的東西再難吃，他也覺得是他這一生吃過的最味的東西，就算的針線活再如何蹩腳，他也覺得補的裳穿在他上是最溫暖，就算不會下廚又如何，就算不會紅又如何，就算不會武功又如何，這些事，他會就行，就算所有姑娘家該會的事都不會，他都不介意，他永遠都不會覺得會是他的包袱。

相反，他覺得是他的，能照亮他整個生命，溫暖他整個生命。

雖然冬暖故這一個多月來都一直在練習針線活，雖然在索中也掌握了一些方法，然作還是很緩慢，並且還是會扎破手，只是沒有剛開始時扎破得那麼頻繁而已。

司季夏看著看著，看著冬暖故已經第三次扎破手了，終是忍不住出聲道：“阿暖，我來吧。”

看著冬暖故的指尖冒著點子，司季夏覺得那點子像是從他心上冒出的一般，讓他心疼。

“不用。”冬暖故用拇指捻掉指尖的點子，毫不猶豫地拒絕，“馬上就好，差幾針而已，平安坐著就好。”

司季夏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著冬暖故那極爲認真的模樣，終是什麼都沒有說，只安安靜靜地坐在旁，安安靜靜地看著爲他製裳。

是的，是爲他製的，因爲這些布的，都是他穿慣了的黑灰。

阿暖的紅那麼差那麼差，做這些……當是用了很長很長時間吧……

司季夏將目緩緩移到了滿桌的布匹上，眸且沉，就在這時，冬暖故忽地站了起來，笑道：“好了。”

冬暖故將手裡的針扎回到線團上，將手中已經好了的裳輕輕抖了抖，有些興地喚司季夏道：“平安快試一試。”

司季夏隨即轉頭看向冬暖故，見著微微舉高了手裡已經完了的裳，眸子裡滿是瑩亮的笑意，帶著難掩的期待與興，不像素日裡靜淡如和風的，倒更像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小媳婦。

“好。”司季夏也笑得溫，緩緩站起了。

還不待司季夏站直子，冬暖故便迫不及待地去拉下他的外衫，然後將好的那件裳給他套上。

如今的司季夏已是習慣了將他空的右邊袖管曝在冬暖故的視線裡了，再沒有了初時的張與不安，冬暖故亦沒有了初時的那般刻意避開他的右臂，不也不談，現下就算是到司季夏的右肩或是抓上他的右邊袖，都沒有什麼異樣的反應，司季夏也亦然。

在這樣的冬暖故面前，時常讓司季夏覺得他有著一個完整的，讓他覺得他和旁人本沒有任何差別，因爲在冬暖故眼裡，他似乎從來就不是一個殘缺的人。

而現下的司季夏也沒有再說什麼“我來就好”的話，冬暖故幫他套上裳，他便只是配合地擡了手讓好將袖管套到他手臂上而已，其他的便任由冬暖故幫他整理。

待把裳套到司季夏上後，冬暖故一邊將他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打量，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道：“袖好像裁得長了，不打，幸好是長了不是短了，待我再往裡別別重新把袖定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