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鬱疆來到碧心殿前時，司季夏堪堪離開。

明公公站在殿外，見了司鬱疆後將子弓得低低的，恭恭敬敬道：“奴才見過五殿下，王上讓奴才在殿外等著殿下，讓殿下來了直接進殿去便好。”

“詭公子可在？”司鬱疆聲音沉沉地問道。

“回五殿下，公子剛剛離開。”

司鬱疆眸沉沉，稍稍沉默，擡腳進了碧心殿。

跟隨司鬱疆而來的鄧公公沒有隨司鬱疆一齊進碧心殿，而是留在了殿外，和明公公一齊將厚重的殿門闔起。

鄧公公沒有說話，只是蹙著眉頗爲不安地看向明公公。

只見明公公將眉頭皺得更，微微搖了搖頭。

沒有人知道殿中這對份特殊的父子說了什麼，小半個時辰後，只見司鬱疆從殿中出來了，面暗沉得有些可怕，眸中波瀾狂涌。

鄧公公和明公公看著慢慢由裡打開的殿門，看著站在門檻後遲遲沒有出門檻來的司鬱疆，看著他暗沉的面，不約而同地朝其躬，心中有種不好的預。

司鬱疆不說話，鄧公公和明公公便不敢做聲，也不敢擅自直起，更不敢進殿去，就這麼維持著半躬著的姿勢站在司鬱疆面前。

司鬱疆緩緩擡頭，看向被大雨洗晴了的藍白蒼穹，緩緩閉起了眼。

周遭很安靜，安靜得近乎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聽得到。

頃，司鬱疆才慢慢睜開眼，喚道：“明公公。”

“老奴在！”鄧公公忽聽得司鬱疆喚他，雙竟是沒來由地驀地一抖，險些跪倒在地。

“拿著這樣事。”司鬱疆出了跟前的門檻，將握在右手心裡的東西往鄧公公面前一遞，面沉肅聲音沉沉道，“召集羣臣到崇明殿。”

鄧公公將腰弓得更低了，出雙手接過司鬱疆手中的東西，當司鬱疆將手中的東西放到鄧公公手裡時，鄧公公立刻雙膝跪地。

只因，那是帝王所擁的半塊龍墨玉令！

帝王所擁，若不是王上親自予五殿下的，那便只能說是——

鄧公公的心猛地一，不敢再往下想，只敢將頭磕到地上，恭恭敬敬領命道：“奴才領命！”

鄧公公站起後，轉急急跑著離開了。

“明公公。”司鬱疆這又看向明公公，那沉肅寒涼的眼神看得明公公的心咯噔一跳。

“奴才在。”

“去將三殿下請來，給你一盞茶時間，去吧。”司鬱疆冷沉的聲音讓明公公本不敢有任何異議，領了命令後以最快的速度往崇明殿方向跑。

司鬱疆站在碧心殿外，沒有退回殿中，也沒有離開，就這麼筆如鬆地站著，看向遠方。

直至三皇子到來。

黃昏時分，三匹快馬從王城中衝出，給整個南碧城的百姓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太子謀逆失敗，明日午時城南外的碧水草灘問斬；王上今日巳時駕崩，全城素縞三日；三日後，新帝登基！

三匹快馬所經之，人人震驚，而後全城百姓的議話如鶯飛，不消半個時辰，舉城上下都知曉了這個恍如驚天般的消息。

有兩道影，從街市上離開，往城北方向而去，越過右相府的高牆，越進了右相府裡。

掌燈時分，一輛黑篷馬車從王城中慢慢駛出，駛向城北方向。

右相府的大門上還是著刑部的封條，一條又一條，統共了不下二十張，將右相府大門的門都得嚴嚴實實的，好像永遠不讓這扇門再打開一般。

整個城北依然靜寂，不見人影，不聞人聲，卻是家家戶戶的大門前都掛上了白燈籠，燈籠裡點上白蠟燭，使得暗黃的火變得慘白，將系在門環上的白麻布襯得愈顯慘白。

從王城中駛出的黑篷馬車駛到了右相府大門前，停下了。

馬車上未掛照路風燈，瞧不清車裡人的容貌，只見馬車停下後，先是兩名男子從馬車前邊橫欄的位置上跳下，再由其中一人去掀開車簾。

從馬車裡下來一名披深褐斗篷且頭上還拉著風帽的人，瞧不見臉面，只看得出來人材高挑。

馬車周圍的夜裡，似有黑影在掠過，待人轉去認真看時，卻有什麼都未瞧見。

被查封了的右相府門前本不當有白燈籠，然此時此刻，這右相府的大門前不僅垂掛著白燈籠，且燈籠裡還點了燈，被封條住了的門環無法系上白麻布，那白麻布便繫到了大門前的柱子上。

雖然右相府門前掛著點燃的白燈籠，然從馬車上下來的人將風帽拉得低低的，依舊不能瞧清他的臉面，只瞧見了那走在他前邊的兩名男子的容貌。

是炎之和炎陵。

炎之炎陵走到右相府滿封條的大門前，相視一眼後，只見炎之出手中的劍，在那門的地方由上往下劃了一道，將那一張張封條劃了兩半。

當炎之將劍收回劍鞘時，炎陵擡手推開了這闔了兩個月的右相府大門推開了。

也就在這大門被推開時，有一道刺目的白芒從正打開的門間衝劃而出，直朝炎陵來。

是一支短箭。

炎陵反地迅速往旁側開，避開了直面而來的短箭，然因爲他這一側，那支短小的利箭便直朝那帶著風帽的來人劃去。

“殿下！”炎陵驚呼一聲。

下一瞬，只見那來人看似不過輕輕一擡手，以握在手中的劍鞘輕上那就要沒進他膛來的短箭，一瞬間，那本是力道十足的短箭便失了所有的殺力，叮啷一聲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右相府大門後，黑影倏，一道又一道。

那是守衛這個右相府的影衛，抑或說，那是守衛這個府邸主人的影衛。

打開的相府大門忽地拂來一陣寒風，吹掀了正將手垂下的來人頭上風帽，卻是司鬱疆無疑。

明知面前門檻後的府邸裡有無數影衛，司鬱疆卻像不知曉也沒有察覺般，擡腳，徑自進了門檻，走進了府邸裡。

只見那些似乎時刻存在著無數影衛忽然化作做一道道利刃，劃破夜向司鬱疆襲來。

司鬱疆只是面平靜地往前走著，不慌不不駐足更不躲避。

只因爲，他的後，同樣有可以化爲利刃的影衛，他要往這右相府裡走，他們就自會來幫他開路！

劍就在眼前，就近在側，然司鬱疆的腳步似乎只知往前而不知停留。

沒有人能攔住他。

右相府前廳，前些日子被冰刃與樓遠手時破壞的地方還維持著殘破的模樣，沒有人修葺，似乎也沒有人想要去將其修葺，好似這個前廳本沒有了值得人去修葺的價值。

前廳被毀去了大半，廳前的花園也被毀去大半，然在那殘破的前廳與凌的花園之間選擇，樓遠選擇了它們之間的前廳前廊。

此時的前廊上擺著一張茶幾，小茶幾旁擺放著兩張太師椅，樓遠就坐在其中一張太師椅上，茶幾上擺放著茶和燈臺，兩隻茶盞，樓遠正在泡茶，好似在等待著什麼人到來一般。

當司鬱疆的影出現在前廳前的花園裡時，只聽樓遠淺笑道：“知道五殿下要來，下臣已備好了茶水。”

樓遠說完話，這才轉頭看向彷彿眨眼間就來到他眼前了的司鬱疆，不驚也不詫，只是微微笑著道：“五殿下現下當是極爲忙碌纔是，不知是否有閒暇賞臉坐下來喝上一盞下臣煮的茶？”

“哦不，下臣說錯，而今不當再稱殿下爲殿下，當是稱殿下一聲‘王上’纔是。”樓遠笑著對沒有表的司鬱疆做了一個“請坐”的作，“請坐？”

司鬱疆解下上的斗篷，到跟在他後的炎陵手裡，輕襬在空著的那張太師椅上落座，然他沒有將他手中的劍給炎之或是放到茶幾上，而仍是握在手裡。

“右相大人知曉我會來？”司鬱疆微微轉頭，看著捧著茶盞正在用杯蓋輕颳著茶水面的樓遠，目平靜卻寒冷。

“日落時分在得知王上駕崩的消息時，下臣便猜想得到殿下會來，並且是在今晚。”樓遠淺笑著，似乎在說著一件尋常的無關要的事般，連語氣都是輕鬆自在的，“早見到下臣一日便能早讓殿下心安一日，下臣想，殿下不會拖延這個時間纔是。”

“右相大人果然有著常人不可比擬的玲瓏心思及才智，能料常人所不能料，查常人所不能查，控常人所不能控，我的確，自愧弗如。”司鬱疆也微微笑了起來，“難怪君父如此倚重右相大人，險些連這司姓江山都想要託到右相大人手裡。”

司鬱疆雖是在笑，笑容卻是冰冷的。

“所以五殿下今夜來是想取了下臣這條命，以免下臣日後禍朝綱。”聽了司鬱疆的話，樓遠微笑著的面不改，只是輕呷了一口茶，緩緩道，“殿下今夜既然能到這兒來，便證明下臣那些影衛本沒有辦法擋住殿下，下臣的命就在這兒，殿下要取的話，下臣就算想逃，似乎也逃不了。”

“既是逃不了，不知殿下有無興趣先聽下臣說一個小故事？”

司鬱疆不答，卻沒有拒絕。

只聽樓遠接著道：“二十年前，徵西大將軍冼兆言被告通敵叛國罪，意圖篡位，滿門抄斬。”

“那一夜，整個冼府上下流了整整一夜，人們哭喊了整整一夜，大火也燒了整整一夜，曾經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徵西將軍府，一夜了廢墟，死了所有人，所謂的‘斬草除’。”

“冼兆言的獨子那年四歲，背上捱了屠門的劊子手一刀，流如注，大半張臉也被大火燒燬，便是連王上都以爲冼家已經被斬草除了，沒有人知道那個被燒燬了臉且背上被開了一大道口子的冼兆言獨子活了下來。”

“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自然是要復仇的，可是冼兆言在臨死前和這個孩子說，若他能活下去，不要揹負仇恨，不要將南蜀國推不必要的苦難中。”

樓遠還在笑，至始至終他面上的笑意都不曾變過，便是連聲音連語氣都沒有變，依舊是那說著無關要且與自己無關的事的口吻，“殿下你說，這樣的男人是不是太愚蠢？”

“明明不過是自來帝王都擔心的功高震主而選擇聽信謠言誣陷而已，所謂的生死至兄弟誼也無法抹去帝王的猜疑之心，終落得個滿門被抄斬，卻還不許脈復仇，這樣的男人，究竟是蠢，還是忠？”說到這，樓遠忽然“呵”的輕笑出聲，“而我，竟就聽了這樣愚蠢的男人的話。”

“百姓無辜，或許那個愚蠢男人的話裡有著他的期盼，不過就算是脈相連的父子，太子都能做得出弒父的事，我又何必非要聽父親的話不可？”樓遠的笑意愈來愈濃，卻將手裡的茶盞得愈來愈，“南蜀國依然好好的，我只是不想再讓那個人再坐在龍椅上而已，我只是——”

“要取他一人命而已。”說到最後，樓遠的聲音還是平平淡淡的，真的就像在說一個故事而已，一個簡短的故事，“所以我推了殿下上去坐這個位置。”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故事其實不短，並且今日才畫上句號。

司鬱疆聽著樓遠平靜的講述，是他曾聽過卻又完全不一樣的故事，他的眼眸深有震驚又殺意，卻是藏著沒有表現到面上，只平靜地接著他的話道：“所以你一邊請詭公子來爲君父看診，一邊又在他每日的藥裡抑或說食里加上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