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姑娘喜飲酒，還是飲茶？

冬暖故跟春蕎說的話只有三句而已。

第一句，“融雪丫頭似乎將你家主子放心上了。”

第二句，“你若不帶回去，也會自己想辦法回去。”

第三句，“是死也要回去的。”

便是這三句話，讓春蕎第一次違抗了樓遠的命令，不是將融雪帶到遠離南碧城的安全地方去，而是將帶回了南碧城，帶回到能看到樓遠的地方。

因爲春蕎覺得，或許樓遠也遇著他的天下了也不一定。

但萬萬沒有想到，事本就不是冬暖故所說的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害了爺，害了最敬重的爺。

冬暖故前幾日才同司季夏離開南嶺郡，所乘的馬車卻又在往南邊行駛，卻不是走的去往南嶺的道，而是青翠溼潤不亞於南嶺的地方。

冬暖故雖未到過這個地方，秋桐也未告訴他們去往的是何，然馬車這一路駛來，就算沒有人告知，冬暖故也不難猜出馬車所到的是何。

這裡——

是東陵郡，與南嶺郡毗鄰的東陵郡。

東陵郡……

念及這三個字，冬暖故的眸沉了沉，放下了正半起的車窗簾，微垂了眼瞼，似在沉思著什麼。

馬車從離開南碧城後，除了路上停下讓馬匹稍作休息且飲些水外，幾乎是一路馬不停蹄，便是夜裡都還在趕著。

第四日日落時分，馬車駛進了一名爲羅城的小鎮，在小鎮西邊方向的一山腳下停了下來。

秋桐看了一眼眼前這生長著疊疊的竹子的山嶺，率先跳下了馬車，阿滿下馬車時腳步蹌了蹌，險些栽倒，他的面很不好，眼睛下方是濃濃的青黑，可見是連續趕了幾天的路不曾得好好休息過的緣故。

秋桐見阿滿這般，這才注意到他面的異樣，盯著他的臉，難得關心地問：“阿滿，你沒事吧？”

經由秋桐這簡單的一句關心的話，阿滿的臉似乎在這一瞬間稍稍變好了些，好像有些微的紅潤之，忙回道：“我沒事，秋桐姑娘不必擔心。”

秋桐不大相信，似要再問什麼，冬暖故在這時掀開了車簾，看向了眼前漫山都是青翠竹子的山嶺。

“八小姐，目的地到了。”秋桐本是想手去扶冬暖故，然的手才堪堪擡起卻又放了下來，作罷了，只因冬暖故並非那氣之人，本無需誰人攙扶，便已利落地跳下了馬車，只不過落地時雙有些麻木，在馬車裡坐久了的緣故。

“這是何？”冬暖故站穩腳後，淡淡問道。

“這裡是東陵郡羅城鎮，公子讓我等送八小姐來的地方。”秋桐回道。

秋桐的一個“送”字，讓冬暖故微微轉了目，看著。

秋桐自然知道冬暖故眼神裡的意思是什麼，又道：“我與阿滿只能送八小姐到這裡了，八小姐只消在這兒等上一等，便會有人來接八小姐，我與阿滿還要返回京畿，恕不能繼續陪同八小姐。”

由秋桐的話來聽，本無需陪同冬暖故在此等待前來接應的人出現，就好像這地方極其安全一般，安全得本無需人替冬暖故憂心。

其實秋桐也不知司季夏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把冬暖故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要，而對於這樣一個比自己命還重要的人，在而今的局勢下，他竟能放心地將冬暖故置於這荒山腳下。

究竟是什麼人，能讓爺都敬佩的詭公子這般信任。

秋桐思忖不出答案，也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思忖，因爲此時的該關心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們的爺，他們要儘快趕回京畿，回到爺邊伺候他保護他。

而秋桐心中的疑，也正是冬暖故心中所想。

司季夏將託給的，會是什麼人？

暮漸濃，饒是氣候溫和的南方，位於山嶺的面，吹著山風，還是讓人覺得寒涼。

早春的風，依然料峭。

山嶺很靜，秋桐和阿滿離開了已然一盞茶時間，還是不見有誰人出現。

冬暖故稍稍攏了攏肩上的斗篷，再看一眼暮中的疊竹林，竟是擡腳往山嶺上走了去，的左手提著一盞已經燃亮了的風燈，是秋桐方纔離開前爲點上的。

山風吹颳得漫山的竹子彎了腰，嘩嘩作響。

天正在慢慢暗沉下來，風燈被山風吹得搖晃不止，將冬暖故的影暈得忽明忽暗。

當往竹林裡走了小半盞茶時間後，忽地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不疾不徐道：“閣下跟了暖故一路了，現今這兒已無旁人，閣下何還不捨現？”

明明沒有人，有的明明只有搖擺的竹枝和寒涼的山風。

冬暖故只是立在那兒，並未轉，也未左右張，神更是平靜，就好像知道對方在何一般。

不論對方是敵還是友，冬暖故都異常地冷靜，像極那手高強到足以自信的高手，可偏偏，有的只是一弱的子，本沒有毫力手可言。

“譁沙……譁沙……”竹林在風中發出聲響。

頃，冬暖故緩緩轉過，面向走過的方向。

在與五六步開外的地方，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抹人影。

一名錦緞黑的男子，線很暗，冬暖故瞧不大清他的容貌，反是瞧見了他那高高的領，將他的脖子都遮攏住。

竹林深有人家，卻又不僅僅是人家。

蒼翠懷抱的深，坐落著一幢兩層竹樓，竹樓前還有池子茅亭，石桌石凳，竹樓旁還栽著幾株梅樹，卻早已沒有了梅花。

小樓前掛著風燈，正輕輕地一晃一晃著。

冬暖故站在池子旁茅亭裡，目逡巡了周遭一番後看向了清冽池水裡忽爾遊弋的幾尾小魚上，面平靜，不見驚詫，更不見慌，就像這兒是早已來慣了的地方，也好像這兒的人是所識的一般，本不足以讓覺得張不安。

小小茅亭裡有石桌石凳，石桌上擺放著一盞白瓷燈臺，燈臺上跳躍著火，火並不十分明亮，卻足以讓冬暖故瞧清了隔著石桌站在對面的人。

那是一名年輕男子，著黑的錦緞窄袖短襟袍，袍的領子很高，將他的脖子遮得頗爲嚴實，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三四，偏些微的麥，眉眼偏細長，給他冷冽的面容平添了幾分之。

倒的的確確是一名俊的公子。

只是，他看冬暖故的眼神有些冷，中，似還帶著些淡淡的哀傷。

這抹哀傷不濃，好像這雙漂亮的眸子已經極力藏了這樣的一般，卻還是沒有逃過冬暖故的眼。

這一生，沒有生得如上一世般健勁的，然上一世在生與死之間鍛煉出來的察力還在，是在與死中活過來的人，沒有理由做那一無是之人，已經沒有了強勁的與敏捷的手，若是連這一點點的察力都沒有了，也該無活在這世上了。

冬暖故打量著眼前男子的同時，男子也在看著，依舊是那微冷中似帶著哀傷的眼神，彷彿要從冬暖故上看出來什麼一般，卻又讓人在他眸中捕捉不到其他的。

這也是一個習慣藏且善於藏自己心思的人，這必是一個心思縝的人。

“此地簡陋，無以隆重款待，姑娘舟車勞頓數日，稍作這歇息，飯菜稍後上來。”男子略略收回打量著冬暖故的目，對做了一個“請坐”的作，“姑娘請坐。”

他說的是“姑娘”，而非“夫人”，好像他不知冬暖故已嫁做人婦，又像他有意這般稱呼似的。

冬暖故不介意，因爲沒有從對方的這一聲稱呼裡聽出什麼異常來，禮貌客氣地向對方道了一聲“多謝”後，在旁的石凳上坐下了。

頃，一名材高大健碩，年紀將近而立的男子提著兩隻食盒走了過來，向那黑袍公子恭恭敬敬地躬垂首後，將食盒放到了石桌上，打開盒蓋後將裡邊的飯菜一一端了出來。

菜很簡單，不過是一些家常菜，倒真像男子方纔所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款待。

就在那中年男子將食盒裡的菜端出來放到石桌上時，黑袍公子緩緩張口了。

“姑娘喜飲酒，還是飲茶？”男子聲音沙啞偏冷，態度淡淡。

明明是他請冬暖故前來這竹林深，卻不見他對冬暖故這個客人有任何熱，更多的是冷淡。

而冬暖故至始至終都是平平靜靜的，他請來，便來了，不問任何問題，也沒有任何懷疑推卻之意，就像心中對眼前的人眼前的事本沒有任何疑問一般。

是足夠的淡然冷靜。

冬暖故默了默，道：“酒吧。”

只見那黑袍公子似答非答道：“倒是和他不一樣。”

冬暖故看著黑袍公子，眸微沉。

只聽男子朝送菜上來的男人吩咐道：“錦東，備壺溫酒上來。”

“是，主上。”男人恭敬應聲，轉眼便不見了他的影，可見其手及速度遠超於常人。

冬暖故沉默著，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什麼，就像當真沒有任何疑問般。

“不知姑娘可聽說過‘夜閣’？”錦東退下後，黑袍男子看著面平靜的冬暖故，淡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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