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遠的心有些煩躁，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有過的煩躁。

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爲何要去管一個明明就不在乎的人的死活，是死是活，是被砍死還是被打死或者是被人掐死，這應該都和他沒有關係，他爲何要聽了秋桐的話去了興遠街？去了之後爲何還要出手救？救了之後爲何還要將扛回來？

不對，還有一個死法是被人凌致死，大概就是因爲“被人凌致死”這個死法“打”了他使得他來這興遠街走一趟，若非是他今日那一句無所謂的玩笑，或許就不會到興遠街來，不來這興遠街就不會被揍得這麼鼻青臉腫，不被揍得鼻青臉腫臉上的人皮面就就不會掉下來，人皮面不掉下來就沒人發現其實是個姑娘，沒人發現是個姑娘家就不會有人想要凌辱。

好吧，就是覺得會被凌辱致死這個原因，他纔來走這不必要的一趟並將帶走的，若非他當初在翠屏鎮眼睛沒使好了不該的地方，也不會將這個多餘的包袱給帶回來，帶回來還使得被人凌辱致死，這總歸不大好。

對，一定是這個原因了，若來的不是這條興遠街，他發誓，他絕對不會管的死活。

絕對是這個原因。

樓遠不知道，他自將融雪扛出醉樓後，他就沒有笑過，相反，他反是擰起了眉。

融雪被他扛在肩上顛得難，渾都疼，頭昏眼花且胃裡還有翻江倒海的覺，樓遠扛著不知點過了多個屋頂後，只聽他用一種詭異的語氣問道：“小乞丐，你覺得那劉胖子是什麼眼，你都醜這樣了，他竟然還想睡了你？”

融雪被顛得七葷八素難得想吐，樓遠的話只模模糊糊地聽了個大概，然後口齒不清答道：“那讓我睡了爺？”

樓遠的腳尖剛點到一飛檐，融雪的話卻讓他一個沒踩穩，竟險些從飛檐上摔下來，眼神變幻不定，正要說什麼時，只聽融雪一聲“嘔——”的聲音，他整張臉立刻沉了下來。

“嘔——”融雪吐了，被樓遠這突然歪扭的作震得的胃終於翻倒了，吐了樓遠滿背。

寒冷的雪夜中，樓遠只覺一酸臭味在鼻尖散開，整個人僵定在飛檐上沒有。

當他的子終於微微上一的同時，他將融雪從他肩上拎了下來，呈倒拎的方式拎著，揪著的腰帶讓面對著地面方向，大有一種將扔下去的意思。

秋桐一驚，了他一聲，“爺，這樣丟下去，應該會死吧。”

樓遠的臉更沉了，重新將融雪甩回肩上，速度愈加飛快地往城南方向掠去。

回了那尋常人家的小院，樓遠連門檻也未，直接從院子高牆上點進了院子中，腳步還未落地便將肩上的融雪往地上扔，而後邊裳邊微微揚了聲音道：“備水沐浴！”

融雪本就全是傷，被樓遠這麼一扔，扔得整個人都在地上打著，秋桐速度沒有樓遠快，此刻還未回到院中，春蕎不在，沒有人敢上前來看這個像傷的小狗一樣蜷在滿是白雪的地上瑟瑟發抖的小乞丐一眼，更沒有人敢上來將扶起來，雪花落到上，竟顯得十分可憐。

樓遠了外袍扔到地上時停下了往左邊耳房走去的腳步，似乎是思考了什麼後，轉過頭看了被他扔在地上的融雪一眼，臉很沉，眼神很，似在想著什麼，而後重新走回了融雪邊，站在旁垂眸定定看著正蜷在一起瑟瑟發抖的。

片刻後，只見樓遠一臉的變幻莫測，在旁飛快地蹲下，飛快地將了起來，再飛快地往耳房方向走。

秋桐堪堪進院子的門檻時看到的就是樓遠橫抱起融雪往耳房走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有些反應不過來，印象裡，爺從來沒有對誰這麼溫過。

這個畫面，是不是有點太詭異？

了外袍的樓遠子很暖，融雪神智模糊地被他抱在懷裡，竟是用臉在他膛上小狗似的蹭了蹭，好像很喜歡他懷裡的溫暖一般。

而不蹭還好，這一蹭，蹭得樓遠的子又僵住了，又險些要將丟開，好在他控制住了，踢開了耳房的門，將融雪扔到了房中鋪著乾淨又和被褥的牀榻上，一刻也不在房中停留，轉立刻出了屋，出屋時擡起手臂輕輕嗅了嗅，一臉的厭棄。

樓遠一臉的沉一臉的厭棄，本想繞過堂屋直接往後後院方向走，在經過堂屋門前時終還是停下腳步，掀開了釘在門楣上厚厚的棉簾，走了進去。

堂屋裡燃著炭火，很暖和，頓時一陣暖意襲。

堂屋佈置得好似議事堂，屋子中央是一大張京畿南碧城的寫放地圖臺，面對著屋門的那面牆上，懸掛的是一幅可牆大的整個南碧城的地圖，屋子右邊擺著一張長案和幾張矮墩，長案上擺放著書簡和冊子，屋子左邊則是擺放著一張可供小憩的竹榻，然此時的竹榻上滿滿堆放著的是一摞摞書簡和書冊，屋裡的燭火燃得很旺，將整間屋子照得亮堂。

司季夏此時正站在寫放地圖臺旁，出左手在鋪在南碧城四個城門方向外的細沙上又撥又畫，似在研究著什麼，冬暖故則是坐在屋子右邊的矮墩上，安靜地翻閱這一冊書簡。

司季夏聽著屋門方向有靜也未擡頭，而是淡淡道：“右相大人回來了，在下正有事要與右相大人商量。”

司季夏的話音才落，便聽得冬暖故微微一笑道：“只怕右相大人此刻沒有心思和公子商討事。”

冬暖故的一聲“公子”讓司季夏微微擡眸，看向一姑娘打扮且還未穿外衫的樓遠，沒有訝然，只就這麼涼涼淡淡地看著他。

只聽冬暖故在輕輕笑著，“不知我說得可對，右相大人？”

樓遠的面有些沉，卻還是掛上了他尋日裡的笑意，笑著回冬暖故道：“八小姐沒有說錯，樓某現下是來請公子幫在下一個小忙。”

“右相大人但說無妨。”此時的司季夏雖是詭公子，卻又好像不完全是詭公子，好似有冬暖故在他旁，他就會了幾分冷冽而多了幾分司季夏的溫和。

“想勞煩公子看一次診。”樓遠客客氣氣地向司季夏抱拳行了一記禮。

司季夏未答，冬暖故則又是輕輕一笑道：“右相大人今夜打扮得如此與衆不同，且方纔又在院中弄出奇怪的響，現下又親自來請公子診脈，不知是誰能有本事使得一向雲淡風輕的右相大人轉變了子？”

冬暖故就像是看到了樓遠的小尾逮住了不放，噎著他繼續道：“還有，難道右相大人不知道公子出診收的診金一向貴重，不知右相大人想要拿什麼來讓公子出診？”

若非樓遠算計他們，只怕他們現下早就離開了南碧城擇了一安靜的地方安家落戶了，而不是捲進這不必要的紛爭中來，不過既已捲進來了便也沒有選擇，畢竟平安始終放不下與五殿下之間的，他想做的事，不會有任何異議，相反，會一直站在他邊。

不過，樓遠這隻老狐貍又另當別論了，也總該到他被人耍的時候。

樓遠本就沒想過要請司季夏爲融雪看診，這般被冬暖故一問，竟是讓他一時間答不上話來。

“右相大人怎麼了？右相大人的似乎一直都很能說的，這會兒爲何不說話了？難道右相大人沒想好以什麼爲診金便來請公子看診麼？這似乎於於理都不合規矩呢，右相大人，您說是不是？”冬暖故笑的，似乎很滿意樓遠答不上話來的反應，而也本就不給樓遠說話的機會，接著道，“這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右相大人連話都答不上了，我還真想認識認識。”

冬暖故踩樓遠的尾踩得似乎很有興致，司季夏便也不打斷，只靜默著。

樓遠陷了沉思，也不介意冬暖故取笑他，他只是在想一個問題，由冬暖故的話想到的問題。

那個小乞丐確實不值得他花什麼重金或者寶貝來請公子爲看診，死了就死了，好賴不是被凌辱致死，相反還留著個全，他還能大發慈悲讓人把安葬了，何必爲請公子看診？

然心中想是這麼想，樓遠卻遲遲沒有從堂屋離開。

他這麼心不一還是從來沒有過的況，連他自己想不明白自己了。

樓遠覺得他心中的那莫名的煩躁更甚了。

“既是右相大人重要的人，在下便爲右相大人看這一回診，不知患者在何？”只聽司季夏淡淡的道，“子不過玩笑而已，右相大人無需爲難。”

爲難？他這是在爲難？重要的人？他似乎沒說什麼特別的話沒做什麼特別的作沒表什麼特別的神吧，爲何就了重要的人了？

樓遠想反駁，十分想反駁，然他出口的話卻變了“那樓某便先行謝過公子了，人在耳房”。

話一出口，樓遠便後悔了，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加之有冬暖故在旁等著看他的糗，他就算再怎麼想攔下司季夏，終也還是沒有這麼做。

冬暖故笑地從他邊走過，“能讓右相大人這般的重要的人，我也去見上一見，我想右相大人應該不會小心眼到連這種事都介意吧？”

“八小姐，樓某發現，八小姐很會噎人。”樓遠只是笑，心中想法無人能得知。

“謝謝右相大人誇獎。”冬暖故之無愧，“不過與右相大人相比，還是稍遜一籌，改日若是有閒暇，我還要向右相大人取取經，多向右相大人討教討教纔是。”

冬暖故笑著說完話，也不待樓遠說話，也掀了棉簾出屋往耳房去了。

當冬暖故看到耳房裡蜷在牀上的融雪時，不笑了，畢竟喜歡融雪這個姑娘的，然沒有問樓遠究竟發生了何事，只靜靜地在旁看著司季夏爲融雪診脈，開方子，再叮囑了秋桐一些所需要注意的事，末了，只聽司季夏道：“阿暖，我與右相大人還有事相商，阿暖先行回房歇著便好。”

冬暖故微微點了點頭，司季夏轉離開耳房時，面上又是那冷冰冰的神。

司季夏在爲融雪診脈時，樓遠並未到耳房來，而是趁著這個空檔快速地沐浴，洗掉他認爲的融雪沾在他上的臭味，總之司季夏已經幫融雪看診了，那就不會死了，他也好用這個空檔的時間自己心中那莫名的煩躁。

可他卻愈愈覺更煩躁了。

就算換了份換了著裝換了容貌，卻能一眼就認出他來的人，這天下，可曾有過這樣的人？

他一直以爲不會有這樣的人。

可他今夜卻遇到了。

－－－－－－題外話－－－－－－

阿雪是個好姑娘好姑娘好姑娘，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