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瑩瑩對江刻充滿了敵意。

江刻沒接茬，乾淨利落付了款。正巧來了電話，他便走開去接了。

單瑩瑩朝墨傾抻著脖子，小聲八卦:“墨傾，那是你男朋友吧?”

墨傾瞧了眼江刻背影，並未否認。

單瑩瑩消息靈通，知道墨傾有個男朋友，還是個網約車司機。

還看過側臉照。

人是長得帥的，就是職業不大行，方才那摳搜的模樣，實在敗好。

“他比你大幾歲吧，你們怎麼認識的?”單瑩瑩繼續問。

墨傾想了片刻:“我高三住他家。”

！

單瑩瑩悚然一驚，手一抖，差點把小塊酸掀飛。

網約車司機就算了！

還是一變態?！

墨傾住他家，就被他盯上了嗎?

思緒繞了大半天，單瑩瑩最終穩住了，繼續攪拌著酸。

須臾，單瑩瑩似是不經意地問:“你找對象，在乎值嗎?”

墨傾估著道:“還行吧。”

倒是沒考慮過這個。

單瑩瑩松了口氣，眼珠微微一轉:“這個周末，我們社團有個聚會，你要一起嗎?我們社團有幾個學長，長得不錯，會照顧人，家境還行……”

單瑩瑩暗示得過於明顯。

墨傾也算明白了。

這姑娘，是瞧不上江刻，想給介紹對象呢。

余覷向江刻所在，沒來由覺得好笑。

——讓他到偽裝。

——沒一個瞧得上他的。

墨傾剛想拒絕，就聽得單瑩瑩繼續說:“我們去的是梁塤山，那裡有一個萬人坑，據說是百年前打仗時留下來的，現在立了一塊萬人碑。”

“行啊。”墨傾驀地改了口，旋即問，“你們是什麼社團?”

“我們近代歷史研究社，名義上是研究近代史的，實際上就研究一個人。”

“什麼人?”

“真名我們不知道，但有一個化名，墨以。”

墨傾:“……”

好家夥。

又來。

單瑩瑩說得起勁了:“你知道嗎，這個墨以，以一人之力，就了我們學院的黑板牆風氣，讓無數師生癡迷於學，以至於後來形黑板牆習俗。”

“……是麼。”墨傾面不改地接話。

“但他的份謎，隻留一個名字，不現的。”單瑩瑩說，“不知道哪個校友發現的，我們學校很多傳說裡，都有他的影子，除了黑板牆傳統，還有嗩吶傳統啦。我們學院有個年年拿獎的機械社，好像就是他創辦的。”

單瑩瑩嘿嘿一笑:“哦，圖書館裡總能找到有他批注的書，聽學長、學姐們說，他做記錄的書，是我們醫學院師生借閱率最高的。”

墨傾:“……”江刻這電話怎麼還沒打完。

單瑩瑩說個沒停。

墨傾尷尬得頭皮發麻。

終於，在炒酸做好的時候，江刻終於回來了。

單瑩瑩止了話題。

墨傾松了口氣。

江刻一眼瞧明墨傾的異樣，微微側過，小聲問:“怎麼了?”

墨傾微頓，說:“小事。”

確實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百年前的惡作劇，全被人挖了出來，還做了深層次的解讀。

面對自己的年輕狂，墨·祖宗·傾表示，稍微有那麼一點不適。

“墨傾，給。”

單瑩瑩遞過來打包好的炒酸。

是兩份。

墨傾沒有接，掃了一眼:“兩份。”

“我知道啊。”單瑩瑩將炒酸強行塞到墨傾手裡，“我說了，你的那一份，我請客。”

說完，單瑩瑩挑釁地看向江刻。

江刻:“……”

墨傾想了片刻，接了單瑩瑩的好意。

*

跟墨傾離開時，江刻對單瑩瑩的敵意，百思不得其解。

江刻輕蹙眉:“你跟你朋友說我壞話?”

墨傾義正言辭:“我不背著說人壞話。”

“……”

吃了口炒酸，墨傾解道:“很明顯，嫌你摳。”

江刻是什麼人，馬上明白了:“……還嫌我是個司機吧。”

墨傾頷首:“確實知道這事。”

江刻:“……”

“你不用自卑，”墨傾好言相勸，“最起碼，你流落街頭的模樣，只有我記得。”

“……謝謝安。”江刻輕輕磨牙。

“不客氣。”

墨傾眉梢揚起一抹笑，順著桿兒就往上爬。

江刻本來稍有不快，可見一笑，愣了一瞬，那點緒登時消散無蹤。

附近有人擺攤套圈，圍了一圈人，正在投的年命中率極高，周圍響起陣陣喝彩聲。這街道，愈發喧鬧了。

熱鬧又安寧的夜晚。

連晚風裡都裹挾著人間煙火。

墨傾沉迷於吃炒酸，手指勾著兩個袋子，頗有不便。江刻抬手一撈，將手中袋子撈走。

墨傾側首看他。

“好生吃你的。”江刻說，爾後話題一轉，“後來呢，你們在談什麼小事?”

“他們建了一個社團，專門我百年前做的事。”墨傾抬手將左側發別到耳後，出玲瓏白皙的左耳。

漫不經心地說:“聽說校的的差不多了，現在開始轉戰校外。”

“的什麼事?”

“無關痛的小事，”墨傾隨意道，“無礙。”

小事。

江刻有點意外。

跟墨傾曾經相關的事，江刻接到的，基本都是大事。

能稱得上小事的，大概也就墨傾的口味，和墨傾的嗩吶了。

他對墨傾以前的日常生活，一無所知。

“怎麼了?”

見江刻一直不說話，墨傾狐疑地問。

江刻回過神，眼睫一抬，目在街道上掃過:“你以前在這條街上待過?”

“嗯。”

“悉嗎?”

“的。”墨傾視線巡脧一圈，指了指前面一個宅子，“這一家，那會兒住了個窮酸書生。”

江刻等著繼續說。

墨傾吃了塊炒酸，才再度開口:“來這裡前，他是一世家子弟，最在街上扮乞丐，天一黑坐八抬大轎回家。”

江刻:“……”他覺得墨傾在暗諷誰。

墨傾說:“後來一打仗，父母沒了，他在外顛沛了幾年，結果家產被親戚騙走。到最後，就剩這麼一宅子了。”

“然後呢?”

“住進來後，他找以前的人脈，在帝大當起了老師。”墨傾搖了搖頭，“聽說他以前極盡奢靡，但我認識他的時候，一個蛋都要找我騙。”

江刻一怔:“騙?”

“對。他買了一隻母，當祖宗一樣養著，每天都帶出去遛彎。每次經過我家門口，一見我屋裡有人，就把從牆上扔過來，之後就敲門來訛了，張口就是他家母在我院子裡下了蛋，我得賠。”

江刻聽來覺得好笑。

確實是訛了。

“你猜我賠了嗎?”墨傾眼裡捎帶點戲謔。

“你賠了?”江刻問。

“賠了，還一次給倆。”墨傾一勾，“他有一項技能，模仿別人筆跡，堪稱一絕。我們急需這種人才，也就用了百來個蛋吧，把他給收了。”

江刻:“……”

“還有這一家，”墨傾指向窮酸書生對面那一戶，“住著個可以一人大戰全街的厲害老婦人，當時住我隔壁的小孩，推了下孫子，被守在門口罵了整整三天。”

墨傾“嘖”了聲:“挑晚飯的時候來罵，罵上半小時就走。好好一頓飯，是被整得沒一點胃口。”

江刻問:“你就沒管管?”

墨傾一臉正義凜然:“管什麼啊，我們都蹲門口看戲呢。”

停了下，墨傾又說:“管了也沒用。以的戰力，可以清掃整條街的大爺大媽。不是沒人勸，來一個罵一個，全被罵哭了。”

江刻靜默地盯半晌:“看不出來。”

墨傾疑:“什麼看不出來?”

“你。”江刻極輕地笑了下，“不像個湊熱鬧的。”

“是嗎?”墨傾目從他上一掃，隨後聳肩，“你是沒見過那場面，舌戰全街婦孺的時候，可比當時的電影要彩多了。”

燈昏暗又朦朧。

墨傾上罩了層邊， 淺淺的，揚眉淺笑，眸裡溢著彩。

那一瞬，江刻仿佛看到時倒退，街景換了模樣。

年紀小一些的墨傾，端著飯碗坐在門口臺階上，一左一右坐著井時和澎悄，三人一同著罵罵咧咧的老婦人，臉上滿是震驚和佩服。

澎悄說:“傾傾，我們還管嗎?”

墨傾反問:“我能管得住?”

澎悄點點頭，憾地說:“是哦，你上次從家門口路過，稍微慢了一點，怪氣你半天，你都沒吭聲的。”

“……我那是沒聽懂在我。”

澎悄一臉驚訝。

井時忽然頷首，說:“嗯，墨傾剛來這邊，有些方言聽不懂。”

“啊！”澎悄拳掌，“傾傾，我語言天賦可好了，你要我教嗎?”

“……”

墨傾沒說話，拿走了井時手裡的碗。

然後，跟井時說:“揍吧。”

澎悄見狀不妙，捧著他的碗溜之大吉，卻被井時抓了個正著。

殘落在門口，墨傾端著兩個碗，抬起頭，眼裡都是笑。

同時，在槐樹下站了良久的影，走出了樹影，走向墨傾。

他的步伐，是輕松而喜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