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靶子（上）

省長朱建國在嶺西就是明星臉，普通老百姓絕大多數不認識居委會主任，但大多數都見了朱建國的長相。如此一來，微服私訪就了困難之事，或者說是一種奢求。

在當今的政治理念之中，清意識早已經為了被批判的對象，但是在人群中仍然有著對清的集潛意識，既然攔不住快速飛馳的轎車，到固定的衙門去喊冤也就不失為一種選擇。如今上訪群眾喜歡跑首都，除了現實的政策導向之外，也還有著文化淵源，而且這種文化淵源更加久遠，更加有生命力。

朱建國進靜園之時，將尋常的西服掉，換上了沒有標牌的茄克。在嶺西，大公司老總們在閑時喜歡穿唐裝，以示高雅，而高級領導反而不太喜歡在公共場合穿唐裝，更喜歡用休閑茄克。

朱建國見到侯衛東，第一句話就是：「侯衛東，最年輕的縣委書記。」

侯衛東此時已經沒有了第一次見高志遠那麼激，他心平靜，表卻如春天般溫暖，當朱建國出手來之時，他上前一步，微微彎腰，雙手握住了朱建國寬厚有力手掌，道：「朱省長好。」

他沒有在私下接過朱建國，因此還採取了觀其言察其行的態度，恭敬有加，卻張馳有度，並沒有過於親和討好。

蔣笑道：「朱伯伯好。」

朱建國上下打量了蔣笑，道：「你這丫頭，怎麼不到省城來，我又不是座山雕，你怕什麼？」

蔣笑小時候長期在蒙家出，與朱建國甚為悉，只是朱建國調省城以後，才漸漸了接，在讀年之時，看了林海雪原，就朱建國為座山雕，當時朱建國已是縣委書記了，為此，蔣笑還挨過打。此時，朱建國提起了舊事，讓蔣笑忘記了站在面前的是省長，仍然是以前的朱伯伯。

朱建國的人是嶺西一所重點中學的校長，嚴歷的老太婆，手取出一個小盒子，道：「這是一套小銀，給我侄孫子。」

蔣笑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個銀手鐲和一個銀項鏈，項鏈是小侯衛國的生肖。這種禮，是嶺西尋常人家互贈的禮，但由省長夫人送出來，在侯衛東眼裡自然有更深的含義。

楊森林與朱建國關係又不一樣，他並不急於上前打招呼，等到大家寒暄得差不多了，才湊上來，喊了朱伯伯和阿姨。

蒙厚石是這場好戲的導演，在現行制之下，他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過著舒適的生活，如一個士，可是在他的心深，仍然有所不甘，這種不甘深埋於心深，甚至他本人都沒有認識到。

他對於侯衛東有一種偏，相較於楊森林，侯衛東更加草，更加富於傳奇彩，不知不覺中，他將自己的不甘和夢想投到了侯衛東上。今天朱建國過生，他就將侯衛東也約了過來，當然，提前也給朱建國說了此事。

進了靜園，就是家宴了，蒙厚石對侯衛東道：「會打雙扣嗎？」

此時有朱、蒙、楊、侯四個男人，打雙扣自然就是四個人打，打雙扣的過程就是加深認識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將很自然。

對於蒙厚石的提議，侯衛東心領神會，道：「當過鄉鎮幹部，怎麼不會打雙扣。」

「技如何。」

「還行吧。」

蒙厚石笑道：「你們兩個小年輕陪我們打一局，但願小侯的水平也不錯，否則沒有意思。」

經過蒙厚石這麼一說，侯衛東大致判斷出了朱建國的格：「這是一個典型的出生於解放初期的幹部，經歷過文革，從基層一步一步升起來，這類人格頗為複雜，即有造福一方的宏願，又因為文革經歷而擅長於鬥爭。」

「這一類人走上高位以後在金錢上容易走極端，或者是極端貪婪，或者是兩袖清風。從打牌的方式看，朱建國和周昌全都屬於不貪之類。」

侯衛東想到了這裡，眼看了朱建國一眼，朱建國坐在沙發上，面無表，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似乎與現場的人和事本沒有關係。

服務員擺好了小方桌，打開了新撲克，四人就坐上了桌。朱建國坐了桌子，習慣地出了寬厚的手掌，將撲克握在了手裡，嘩嘩地洗著，撲克就如年輕子的手，在一雙寬厚手掌中扭來扭去，想掙扎，卻是胳膊扭不過大，最終低眉順眼地趴在桌上。

侯衛東細心地觀察著朱建國的行為細節，暗道：「朱建國的權力重，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人，難怪能當上省長。」

牌之時，蒙厚石道：「你們兩人就算把吃的勁使出來，也不一定能打過我們兩個老傢伙，別讓我們失。」

侯衛東毫不懷疑蒙厚石的話，只要在基層工作過的領導幹部，都對雙扣有所研究，便聚會神地開始打牌。

果然，朱、蒙兩人牌打得極，只要出兩三，就將對方的牌猜得**不離十，侯衛東和楊森林確實沒有相讓，卻一直於下風。

一局結束，朱、蒙獲勝，朱建國心極佳，道：「先吃飯，吃完飯，再來打兩局，兩個小夥子打得不錯，膽子也不小，哈哈。」

吃飯之時，朱夫人問道：「笑幺妹，你家那位是刑警，刑警多危險，又長期顧不了家，乾脆換一個崗位。」

蔣笑是由刑警調出境管理局，結婚前，對當刑警的丈夫很是自豪，可是結婚以後，時常在深夜裡擔心著丈夫的安危，自然不同，道：「侯衛國是犟拐拐，讓他不當刑警，他絕對會跟我急。今天是在出發之時，突然發生了案子，才沒有來。」

朱夫人搖頭道：「當刑警不好，太危險了，還是調一個單位，森林，你在管組織，想辦法給妹夫調一個單位。」

楊森林看了蔣笑一眼，道：「調工作簡單，只要侯衛國同意。」

蔣笑對侯衛東道：「衛東最清楚他哥的格，把警察榮譽看得很重，調工作很難。」

這時，朱建國突然說了一句，「這事簡單，既然侯衛國是好警察，又是優秀刑警支隊長，那就讓他當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說了這句話，他便閉不言。

楊森林「喔」了一聲，道：「知道了。」

蔣笑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局，有些驚訝，更有些高興，乖巧地道：「謝謝朱伯伯。」

吃過晚飯，侯衛東和楊森林又陪著朱建國和蒙厚石打了兩局雙扣，朱、蒙兩人配合得極好，思維也很嚴，儘管侯衛東和楊森林的牌技不錯，手氣不錯，還是輸了。

整個晚上，大家都專註打雙扣，沒有談到工作上的事，更沒有談到侯衛東將要到省政府辦公廳任副書長之事。不過，經過一晚上的牌戰，侯衛東明白，他算是通過了朱建國的目測。

回到了省黨校的寢室，侯衛東想著今天晚上的經歷，儘管這是一個極其有收穫的夜晚，他仍然有些心有餘悸。

伴君如伴虎，他當過縣委書記和市委書記的書，以前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一路過關斬將，如今即將當上省政府副書長，反而覺得有些怕懼了。

坐在沙發上，了一枝煙，喝了幾口清茶，他沒有給大哥打電話，這等好消息，蔣笑肯定會迫不及待地給侯衛國打電話，用不著他浪費口舌。

正想著，侯衛國的電話打了過來，即將陞，他自然也高興，只是最後說了句：「這是些什麼事，我們刑警隊冒著生命危險與犯罪分子搏鬥，命遠卻是被你們這些員所決定，想起來讓人憤怒。」

侯衛東道：「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這是特例，全省有幾個人的老婆敢省長為座山雕，就是嫂子這麼稱呼。」又道：「既然給了你這個位置，你也別客氣，好好辦點案子，也就不枉了這次提拔。」

「這算什麼事。」

「你別在這裡發牢了，你不當副局長，自然另外有人來當副局長，說不定比你要差許多，明白我的意思嗎。」

侯衛國當刑警支隊長，對警察管理制、隊伍建設以及刑偵都有許多悟，此時突然獲得了一個更大的平臺，牢歸牢，他還是拳掌，很有些勁頭。

放下電話，侯衛東發了一會呆，才將費盡心寫的稿子改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破綻了，這才發了一個電子郵件給段英。

早上，他跑完步，剛剛回到宿舍，就接到了段英的電話。

「衛東，稿子看了，質量很高，有理論有實例，應該是你對國有企業改制的總結文章。」

侯衛東謙虛道：「我不擅長寫文章，為了寫這篇文章，很費了心。」

郭蘭道：「我把文章送給了王主任，這一次組稿，他要審。」

十一點，侯衛東接到了王輝的電話，王輝道：「衛東老弟，我看了文章，寫得很好，但是有些問題，我要當面同你談。」

「有什麼問題？」

「問題倒沒有，只是，目前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被炒得很熱，你這文章一出，我擔心會為靶子。」

「有這麼嚴重。」

王輝道：「有些事你不了解，我們見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