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因果(下)
侯衛東到了辦公室,任林渡就找了過來,他遞上了一份清單,道:「侯市長,這是與國有企業有關聯的上訪件,我整理出來了,最後十件全部是絹紡廠的上訪件。」
侯衛東翻看了厚厚資料,特意看了絹紡廠材料,抬頭問道:「絹紡廠的材料,有沒有原始件?」
「原始件太多了,複印起來得幾大本,我只是略作整理,如果需要複印件,隨時可以送上來。」任林渡見侯衛東很重視自己的材料,便知道自己猜中的他的心思,心中暗自得意,不過臉上還保持著恭敬之。
侯衛東臉上出了一些笑意,道:「謝謝了,林渡,你有什麼事,多和晏春平聯繫。」
他又將晏春平到了桌前,道:「任主任是老前輩,工作經驗富,你平時多學著點,信訪辦是反映社民意的機構,就是社會生活的睛雨表,你要經常向任主任彙報明白嗎?」
晏春平點頭道:「我記住了。」他知道任林渡與侯衛東是老關係,不過被教育一頓以後,心裡也在琢磨:「信訪辦是麻煩部門,大家躲之不及,侯市長讓我與信訪辦保持著聯繫,完全沒有必要。」
同樣的話,聽到了任林渡耳中,卻有另一番的意思,下樓之時,心道:「看來我的分析是對的,侯衛東應該要對國營企業下手了,他這人天生就要用來啃骨頭,這一點,我的確不如他。」
他想起晏春平的表,暗道:「晏春平顯然沒有弄明白侯衛東的意圖,這那傢伙還了些。」
想到這一點,他用手輕輕拍了拍臉:「任林渡啊任林渡,你居然與晏春平一較長短,他是才畢業的菜鳥,和他比較本就是悲劇。」
任林渡給趙林當了數年書,還在吳海縣當了縣委辦主任,卻沒有弄到副級,他明白趙林對自己不滿意,與其被趙林打發,不如主調走,這也是任林渡到市政府辦公室的主要原因。
到了市政府辦公室以後,任林渡給自己較勁,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確實是猜中了侯衛東的心思,自從絹紡廠在春節前罷工以後,在保春節穩定的同時,侯衛東一直在從多方面研究絹紡廠的解決之道。
「晏春平,給你一個任務,山東諸城你知道嗎,當年陳同志在諸城進行了企業改革,你把相關資料收集齊全。」
當年山東諸城進行改革之時,晏春平還在益楊初中讀書,他對這位鼎鼎大名的人本沒有記憶,回到辦公室,他在電腦里輸了山東諸城陳,頁面上便出現了不鏈接。
晏春平看完這些鏈接,心裡這才明白了侯衛東的意圖,他一拍腦袋,道:「難怪侯市長在我與信訪辦多聯繫,他既然要對絹紡廠下手,肯定要準備應對著上訪,我怎麼現在才反應過來,真是太笨了。」
侯衛東在著手研究市屬國有企業問題,市絹紡廠的領導層也在研究著自己問題。
在嶺西的一高檔小區里,沙州市絹紡廠的幾位高管聚在一起,在春節期間他們各自堅守在崗位上,在過了大年以後,蔣希東這才把幾個人召集在一起。
蔣希東在家裡擺了一桌,等到大家坐齊,道:「去年不容易,大家都辛苦,今天請大家喝一杯,大家鼓足幹勁,爭取早日實現我們的既定目標。」
每年春節,蔣希東都要特意請一客,參加人為廠里的六大金剛,他們七人佔據了廠里從生產、銷售各個部門。
了一杯酒以後,蔣希東對楊柏道:「這兩年最委屈的是楊老弟,你離廠領導,把下崗職工組織起來搞經營,讓他們下崗而不致生活困難,功勞最大。」
楊柏單獨與蔣希東了酒,道:「我通過堂妹楊柳,了侯衛東的底,此人並非我們最初認識的那樣,他不僅是書派,同時也是實幹家,不太好對付,當初津縣整治磷礦,就是他的手筆,除了津縣磷礦被規範,其他幾個磷礦產區仍然混。」
蔣希東介面道:「既然侯衛東是能幹人,那我們更不用擔心什,分管領導越是能幹越是有思想,對我們越有利,我就擔心他太年輕沒有威信。」
他又道:「我們在前年訂立了攻守同盟,這兩年實現的都很順利,可是現在出現一些意外況,易中嶺大家都知道此人,他這一段時間都在與我聯繫,試圖想分一杯羹。」
副廠長高小軍不滿地道:「絹紡廠是我們七兄弟的,與易中嶺八竿子打不著,他憑什麼來手。」
蔣希東道:「易中嶺和黃子堤的關係非同一般,這就是他的靠山,我們的計劃很完,可是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絹紡廠是國營廠,產權屬於國家,人事權在市裡,如果把我撤換掉,事就會起很大的變數。」
他嘆道:「如果劉市長不出意外,對我們最為有利,可惜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楊柏緒有些激,道:「我在這裡說一句大話,只要老大離開絹紡廠,任何人來當廠長都會面對一團麻,最終結果是灰溜溜滾蛋。」
「不要小瞧了**,摻沙子,挖牆角,他們都很拿手,絹紡廠畢竟還有黨委書記老項等人,他在絹紡廠工作了三十年,也和易中嶺悉,只要讓他來接我的位置,我們所有的心都會為一場空,我為什麼要與易中嶺虛與委蛇,就是要將他穩住,不至於在這關鍵一年在人事上出現變故。」
易中嶺這是突如其來的棋,讓絹紡廠眾人心都有些沉重。
蔣希東見大家都有些沉悶,道:「萬里長征都已經走了百分之七十,我們只能堅決往前走,把握三個原則,一是工廠生產要正常,二是技改要繼續,三是始終保持著微虧,另外待三個任務,一是由我去和侯衛東接,二是由高小軍負責盯住易中嶺,如果拿住了他和黃子堤的把柄,我們就算徹底功了,三是楊柏要多時間去打理三家銷售公司。」
這三個銷售公司分佈於沿海,是由在場的七個人共同投資的獨立的銷售公司,這些公司各有業務各有渠道,絹紡廠百分之六十的銷售是由這三家公司控制。
「楊柏,據你了解,侯衛東最大的弱點在什麼地方,是錢、人還是賭?」
「老大,我家堂妹對他讚不絕口,他現在還沒有明顯的弱點,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父母名下有一個煤礦,日進斗金,憑他父母的工資以及侯衛東的工資,不可能擁有一個煤礦,我覺得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蔣希東喝了幾杯酒,臉就愈發地有些黑了,道:「資本積累充滿著腥,既然有了這一條線索,楊老三,你盯著這條線來查,我則在明面上與他保持接。」
按照沙州習俗,大家過後,各地各部門的生產、生活才陸續走上正軌,沙州市政府各個系統都在籌備著新一年的第一次大會,侯衛東也在牽頭組織全市的經濟工作大會。
真正要面對著沙州全市的國營企業,侯衛東也只能搖頭,2001年對企業進行了審計,現存的市屬國企業有三分之二虧損,發不出職工工資,不職工生活實質上比九十年代下降。
他從九十年中期先後給縣委書記、市委書記當過書,其間還當過開發區主任、縣委書記,對沙州市國有企業改革的歷史也比較清楚。
1996年上半年,國務院副總理對諸城市採取多種形式探索搞活小企業的做法表示肯定,改制風便吹進了嶺西地區,當年的吳海縣縣委書記祝焱是堅定的買派,他幾乎照搬了諸城經驗,對吳海縣屬企業進行徹底的改制,當時引起了不爭議,在沙州流行著這樣一句話:「山東有個陳賣,嶺西有個祝賣」。
從實際作況來看,吳海縣域經濟發展得比較良好,始終在四個縣中一騎絕塵,祝焱也就是在吳海樹立了改革派的形象,得到了省市領導的賞識。
在沙州,市委書記周昌全的步子就要走得慢一些,市屬企業的塊頭比縣屬企業要大得多,比如同為絹紡廠,吳海絹紡廠也就是幾百人,而沙州絹紡廠在職職工就有五千,因此,周昌全採取逐步探索的辦法,改制稱為試點改革,主要集中在四種類型:小型國有工業企業,小型國有商業企業,小型集企業和鄉鎮企業。
當時,周昌全曾經在常委會談起國企改革:「改革試點是著石頭過河,步子太大太小都不利於社會發展,我這一屆首先把四小企業改制,至於市屬的大型企業,就留給下一屆領導,屆時社會保障問題肯定比現在要好,進行改革不至於引起社會。」
侯衛東此時找到了當時的會議記錄,他對於周昌全的看法是贊同的,只是他沒有想到,周昌全當初沒有解決的問題,幾年之後就到了自己手上。
看完會議記錄,侯衛東不有些為難:「沙州國有企業問題已經出現了大問題,改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是國有企業問題是牽級全市的大問題,僅靠一位副市長是無能為力。」
想起了朱民生和黃子堤兩人,侯衛東不慨:「如果周書記仍然在沙州,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