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昶曜心里不由得一陣張,朝蕭恂看了一眼,見蕭恂漫不經心地喝著茶,他心里一番斗爭,聲音不大不小地道,“黃河自古以來,已經二十一次改道了,前兩年更是到潰決,特別是徐州以下,包括淮安和揚州,這兩也是漕運必經之地,漕運和黃河叉,淮河又在這里和黃河匯海,大量淤泥便匯集于此,堤岸坍塌,黃河阻塞,這里的河道也嚴重損,導致河水倒灌,漕運阻。”
他抬眼看了蕭恂一眼,見他一手扶膝蓋,側看著地磚,但實則,是在認真傾聽。
蕭昶曜不由得心頭一喜,“揚州和淮安本來是極其富庶之地,但這兩年,流民遍野,殍滿地,尤其是清河縣,尤為嚴重。”
他嘆了一口氣,聲音很沉重,“河務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如今只能暫時在遙堤之外再筑遙堤,先保護農田。若想徹底整治,還需下大功夫。”
而所謂的大功夫,乃是需要巨額的銀子。過去的三年,雖然朝廷撥了不銀子,但落到他的手里真正用來治理河務的銀子,卻不到所撥銀兩的五分之一。
這已經是很好的了,他堂堂一個皇子,總督河道,縱然層層克扣,還算給他留了一些面。
只是,他在朝中也有人,原本撥了多,落到他手上多,他知道的時候,在衙門里發了好大的脾氣,衙門里的老人才告訴他,“殿下,知足吧,原先別說五分之一了,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呢,要不然,怎麼會年年決堤,決堤呢!”
他從來不知道,吏治已經敗壞到了這種程度,這還是京中人人都稱道的盛世嗎?
父皇知道嗎?
父皇對得起他用了這樣的手段,篡奪下來的江山嗎?
“如果想要把河道治理好,二哥需要多銀子?”
蕭昶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驚愕地看向蕭恂,蕭恂不知道什麼時候坐正了子,靠在椅背上,鄭重地看著蕭昶曜,“二哥,如果想要把河道治理好,需要多銀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過去兩三年,朝廷為了支援西疆和北境的戰爭,耗費了國庫,以至于撥到河道上的銀子非常,讓二哥為難了。”
蕭昶曜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結結,“五,五弟,我,我,二哥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閉了閉眼,索道,“這三年,二哥慨頗深,大雍若長此下去,可能不到五年,不,三年時間,興許就會大,哪怕我這個皇子當河道總督,朝廷撥下來的銀子也是層層克扣,河道如此,別的地方呢?“
子不言父過,更何況,近二十年來,掌管大雍天下的是他的父親。
可是,他不說又不行。
他不由得充滿了期地看向蕭恂,“五皇弟,那年父皇派我去巡視河道,我一開始,以為只是坐著馬車,循著河堤看看,可是,當我走到徐州附近的時候,開始下雨了,我記得那是六月里,天上就像是被鑿了個一樣,下得對面都不見人影,馬車走在路上寸步難行,眼看手不見五指了,同安說,‘爺,要不下來走兩步吧’,我掀開了車簾子,那風,幾乎把我給刮沒了……”
里里外外都很安靜,西次間里,沒有半點聲音,很顯然,大家都在聽,而蕭昶曜的聲音漸漸地很悲愴了。
聽的人,心里均是五味難辨,難以想象當時的況,那樣的狂風暴雨之下,若非實在是不得已,同安為蕭昶曜邊的隨從,是不可能提議讓蕭昶曜下車走的。
“我不得已下了車,同安和同貴一左一右扶著我,那樣的況下,只能說我們三人牽著,不被風刮跑,前面是侍衛,有那下盤不穩的,被吹得撞到了我上,雨水打在上生疼,我后來好多次夢里都能夢到當時的景。可這不是最糟糕的時候,好不容易看到了城墻,可是等我們走近的時候,城里突然涌出了好多人,拖兒帶的,擔著家當的,趕著馬車的……像那水一樣涌過來。”
蕭恂深深地看了蕭昶曜一眼,又垂下了眼簾,人這一生,總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有句話做人算不如天算,無論是誰,要走一條什麼樣的路,都不是那個人說了算的。
“我一看嚇死了,同安拉住一個人問怎麼回事,那人生怕走慢了一步,說哥兒快跑,洪水來了,黃河決堤了。我還沒反應過來,同安便一把拉住了我,我們拼命往前跑,后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音,隔了老遠,我扭頭看去,看到迷茫的雨霧之中,洪水沖垮了城墻,那些從城里逃出來的老百姓們,就好似螞蟻一樣被沖得到都是。”
西次間里,有泣聲傳來,謝知微朝花楹看了一眼,別人尚可,就只是在聽一個慘烈的故事,唯有花楹,掩面而泣。
只有嘗過人間悲苦的人,才能會到這種慘烈吧!
“我站在山上,去的時候,是二十多個護衛,可是,洪水從腳邊沖過的時候,只要我和同安了,同貴好不容易把我頂上去后,洪水把他沖走了。那一刻,我就下定了決心,我這輩子,和這條河,不死不休!”
蕭昶曜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中有水閃現,“水面上漂浮的全部都是生靈,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連水里游的都有,在這樣的大災害面前,人是何其渺茫,爭不過那些生靈,我親眼看到纏在樹上的蛇把人一點一點地纏死,就為了爭奪出水面的那點枝丫。”
這是大年三十,里里外外的婆子仆婦丫鬟們都站在原地不,如木樁一樣。
崔南嘉流完了眼淚,用帕子過之后,丫鬟們終于跟灑了眼淚變石頭的人一樣復活了,打來了水給凈了面。趙氏朝謝知微看了一眼,見謝知微點了點頭,朝窗外招了招手。
一個仆婦便進來了,福了福,朝趙氏道,“世子妃,廚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傳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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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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