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使說的不錯！」主父偃緩緩起，張開雙手，長作揖：「吾中國自古確是禮儀之邦！」

「左傳曰：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故曰華！」

「不過……」他眼中閃過一嘲諷：「貴使應該聽說過，吾國還有一句話，這句話就是……」

他眼中猛的出兇：「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

他面朝未央宮方向拜道：「方今吾中國聖天子在位，四夷不來俯首稱臣，納貢道賀，反與聖天子齊平，此何道理？」

「自古天無二日，地無二主，中國有聖人出而八方來朝，六合盡臣，此古之真理也！」

呼衍哲哥好險沒有被這個漢朝員的無恥臉氣炸。

匈奴人自古就沒有臣服過中國。

自冒頓單于以來，匈奴與漢之間的關係，更是通過了數十年來的外往來，得以確定。

是哥哥和弟弟之間的關係。

其中，匈奴是長兄，漢是弟。

現在，漢朝人才打了幾次勝仗，就要將這一切和親條約全部撕毀，更翻臉不認人，推翻了數十年來的漢匈關係。

不僅如此，漢朝人還野心的想要騎到匈奴單于腦袋上，讓匈奴人俯首稱臣？

這怎麼可能！

呼衍當屠覺得，除非匈奴人死了，不然，這個事絕對不會發生，驕傲的匈奴勇士，永遠不會接漢朝這樣蠻橫無理的態度！

但……

呼衍哲哥哪裡知道，中國自古如此，窮則獨善其，達則兼濟天下。

這不僅僅是士大夫們的野，也是這個國家的特。

從沒有人能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放棄他們的遠大志向。

這個國家生來，就擁有著統治世界，主宰寰宇的氣質和使命。

而中國，也確實有著這樣的底氣和底蘊。

整個已知世界，除了諸夏文明圈，可還存在第二個文明形態？

沒有！

別說文明形態了，就是擁有自己文字和制度的異族和異文明也是零。

當然了，曾經確曾有過種種與諸夏文明不同的其他文明，曾經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出現過，存在過。

但，最終，諸夏文明都完全的消化和同化了這個文明。

化夷為夏！

就像曾經輝煌的蜀文明，三星堆的建造者。

也如曾經與炎黃始祖作戰的九黎。

也像曾經與夏后氏、殷商糾纏千年的東夷部族。

但今天，這些曾經的對手和敵人，都已經是諸夏的一分子了。

再無隔閡，再無敵對，再無流。

呼衍哲哥不知道這些，他就自然無法理解，這些只屬於中國的驕傲。

自古聖王出，八荒六合，唯我獨尊！

一切夷狄與蠻子，除了化聖恩外，沒有其他任何選項。

況且，對現在的漢家而言，呼衍哲哥或者匈奴單于的想法，無足輕重。

中國的崛起和統治天下的步伐，已經是不可阻擋。

匈奴騎兵，就算開掛，都不能再逆轉這一過程了。

因為，漢匈的量、國力以及資源之間的差距，已經大到了無法彌補的地步！

所以，主父偃的底氣很足，足到他的自信心無比棚。

想當年，匈奴強盛的歲月里，尚且有著儒家的先驅和先鋒深草原，給匈奴部族的貴族洗腦和宣揚中國文化。

至於現在？

中國士大夫們已經不再需要遮遮掩掩，躲躲閃閃，不敢在匈奴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文明和文化的先進了。

現在，已經到了諸夏文明主出擊，全面侵和洗腦匈奴和其他任何草原部族的時候了。

變夷為夏這種事，可不止儒家有興趣。

縱橫家也同樣有興緻。

不過，不同的是，儒家是想用溫和懷以及道德，化夷狄，使之仰慕中國，自歸附。

這種辦法的好在於，只要功，就沒有任何後癥。

但縱橫家沒有這麼好的耐心。

所以，他們乾脆就用三寸不爛之舌，極儘可能的去辱對手，打擊自己的對手，讓他喪失信心，喪失對自己的國家和民族的信心。

從而產生自卑。

而這種自卑一旦產生，就可以趁機推銷自己的那一套了。

這一套做法，簡單暴，功率非常高！

曾經，范睢張儀仗之行走天下，無往不利。

但，對國力的要求非常高！

一般來說，必須要擁有對對手的碾的優勢，才能奏效。

不然，也只能是妄自浪費口水。

這也是縱橫家近幾十年來衰弱和消亡的原因。

沒有了舞臺，再好的演員也沒有人知道。

失去了球場，哪怕是喬丹，也只是路人。

但現在，隨著高闕之戰落下帷幕，主父偃知道，屬於縱橫家的黃金時代，再次降臨了。

持節出使，遊走萬國，出敵國宮廷之中，以三寸不爛之舌，挑撥離間，靠著一雙徹人心的眼睛，威利。

兵不刃，既解百萬之師，舉手之間，讓忠良絕。

這就是縱橫家。

對世人來說，屈子是一個悲劇的人，是憂國憂民的士大夫典範。

而對縱橫家來說，屈子，就是他們的驕傲和最大的榮譽。

還有比什麼可以比的上，靠著一張，讓敵人君王自毀長城，讓忠臣流淚，讓義士流，更能彰顯自己的本領的？

沒有了！

所以，主父偃幾乎沒有給自己的對手任何反應的時間，他前一步，提著綬帶，說道：「且夫，匈奴無禮儀，無文教，無制度，無文字，匈奴單于猶如禽一般……」

「吾聞匈奴俗賤老人，不養父母，兄弟父子姊妹之間，無度，是故上帝震怒，使匈奴人人有罪，戶戶遭災！」

「是故，匈奴人矮小鄙，子嗣之間，畸形無算，甚至就連單于子嗣，也無有能活至年，真是奚甚可哀！」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讓呼衍哲哥和其他兩位使團員都是無言以對，甚至都找不到反駁的言論。

想當年，匈奴強盛之時，在中行說的主持下，也被漢使拿著匈奴俗賤老，不養父老加上關係混，收繼婚和家族部X行為，噴的幾乎生活不能自理。

最終只能靠著耍無賴和用暴力恐嚇，才阻止了這場大討論。

但其後，匈奴人自己也覺這麼做確實很不好。

就開始了一系列的改革。

但改來改去，都只是在表面上，維繫在高層。

至於中下層，本不曾及。

所以，匈奴人的嬰兒畸形率和母嬰存活率非常低，所以，匈奴的中下層牧民，幾乎沒有能活到五十歲的。

生活在匈奴，可能還沒什麼覺。

但到了漢室，這種強烈的對比和比對一下子就顯現出來了。

哪怕是呼衍哲哥也不得不承認，匈奴與漢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文明和民族。

在文明方面，漢朝確實有資格指導和教育匈奴。

況且，如今漢朝強大而匈奴衰弱。

漢軍已經控制了榆林塞，掌握了山。

這意味著駐紮山的漢軍騎兵，向西可以攻擊祁連山和胭脂山，向北可以進浚稽山，乃至於越過瀚海，直抵狼居胥山。

除此之外，匈奴的祖宗陵寢之地，冒頓和老上單于的安息之所龍城在事實上，已經完全進了漢騎的攻擊半徑之。

要是惹了漢朝人，漢朝騎兵兵出山，不管是攻打祁連山，與匈奴爭奪河西，還是攻擊浚稽山，將整個幕南截斷，甚至攻擊龍城，把冒頓和老上單于從墳墓挖出來。

都是現在的匈奴所無法阻止的事。

現在，匈奴人終於嘗到了十幾年前，他們全盛時期，居高臨下，威脅著漢家邊塞和長安時，漢家軍民的了。

而且，與當年的漢室相比，匈奴現在所能擁有的籌碼，幾乎為零。

匈奴騎兵既打不過漢朝軍隊，也沒有能對抗和牽制漢朝神騎的部隊。

這等於匈奴現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漢朝人在他們上予取予求。

既不能反擊，也不能反抗。

因為那是送死。

除了逃亡和撤退，用空間和土地換時間，幾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可是，匈奴現在已經丟了河間地，丟了高闕，丟了山。

再丟河西嗎？

那西域就要落漢朝軍隊的打擊半徑之！

放棄浚稽山則等於放棄幕南。

甚至龍城……

而單于敢不要河西，不要浚稽山，不要龍城嗎？

再說，繼續放棄的話，匈奴最終要放棄多地方才能避開漢朝的攻擊？

在已經清楚的知道了，哪怕殺死且之，漢朝人的前進步伐也不會有阻礙后。

呼衍當屠不得不去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一個給漢朝跪下來，哀求和平的問題。

所以，他本不敢反駁主父偃的質問，更別提與之辯論了。

他就像一個做錯了事被老師狠批的學生一樣，只能低著頭，默不作聲。

這讓主父偃心裡大爽。

更讓外面的圍觀群眾在得知了此事後大呼過癮。

許多人都在心裡想著：你匈奴也有今天？

一種復仇的爽快，油然而起。

但，呼衍哲哥卻沒有別的辦法。

因為弱國無外。

在強大的漢室面前，作為單于的使者，他必須委曲求全，必須為了大局考慮。

哪怕他知道，其實就算自己跪下來了，漢朝人該進攻還是會繼續進攻！

但他本不敢擔起挑起漢朝君臣怒火，導致匈奴毀滅的責任。

他只能在心裡告訴自己：「為了大匈奴，我必須忍辱負重！」

卻不知，在主父偃後的屏風後面，還坐著幾個畫師。

他們正拿著炭筆，將此刻的場面，繪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