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盧老夫人決定要帶著孫兒去視察新田,但畢竟是出遠門,又是到陌生地方去,要準備的東西不是一天就能料理完的,等到祖孫倆正式出門,時間已經進了八月。
本來文怡覺得,新田在山坡下,不遠雖有村莊,但略嫌簡陋了些,借住一天不打,要是多住幾日,以祖母的子未必得了,加上眼下正值秋收季節,讓忙碌的農戶拖兒帶地搬離自家房子,未免不太厚道,不如借住舅舅的宅子,從平縣城出來,到莊上也不過二三十里地,馬車走得慢些,半天也到了,並不麻煩。
但盧老夫人不想借住聶家,雖對聶珩的印象不錯,但始終討厭聶秦氏爲人。在的堅持下,文怡只好讓步,派張叔打頭陣,先到那山腳的莊子裡尋了個農家小院,花二兩銀子賃上十天,但這回莊上的農婦沒空來幫傭,們只能另帶僕婦過去做活。趙嬤嬤年紀大了,就留在家裡看門,張嬸、紫櫻跟車,盧老夫人又向九房借了兩個車伕。
這天一大早,六房宣和堂門外,顧宜同正看著兩個僕人套車。一輛青油小車,是上回文怡出門時用過的,經由聶家找的車行工匠修補,重新上過漆、換了車簾,看起來倒還有六七新;另一輛小車,是問二房借的,原是供丫頭僕婦出門所坐。顧宜同早就得了信,知道六伯母要帶孫出門,因此早早趕過來幫襯。
來往的人看到六房這個架勢,就知道他家有人要出門了,看起來還不是尋常串門子,不由得私下議論幾句,也有人上前跟顧宜同打聽。顧宜同也說不清楚,只說是六伯母要出遠門,衆人聽了,各有思量。不一會兒,消息就傳出去了,等到文怡扶著祖母出門,打算上車時,九太太胡氏坐著平時串門用的青油小車趕到,滿臉是笑地朝們打招呼:“喲,六伯母,您這是要上哪兒去呀?”
盧老夫人這些天正爲的變臉心煩,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丟下一句“有事出門”,便上了馬車。胡氏被這句回答噎住,乾笑兩聲,裝作親切的模樣,笑著招手示意文怡過來。是長輩,文怡不好學祖母一般甩臉子,只好乖乖低頭過去了,站在胡氏車前,恭敬問:“九嬸有什麼吩咐?”
“吩咐沒有,我就是心裡擔心,纔想著你來問一問。”胡氏嘆了口氣,拉過的手,輕拍幾下,“我知道這些天莊子裡有些話不大好聽,六伯母也是爲難,長在人家臉上,人家說什麼,我們又有什麼法子呢?六伯母你出門避一避,也是件好事,就怕別人越發多心,覺得你們祖孫倆是心虛了,那可就糟了!”
文怡抿了抿,盯了一眼,只覺得心中膩歪:難道那些流言能傳得那麼厲害,沒有九嬸一份功勞?這會子裝什麼沒事人?!怕是在試探些什麼吧?
文怡雖然稟寬厚,這時卻也不能忍下去了。那流言原本沒什麼要,只是太過語焉不詳了,不知的人聽在耳裡,就容易誤會,如今若是胡氏認爲自己猜到了“真相”,把流言越傳越烈,在顧莊還能立足麼?還是應該及早撥反正才行!於是便微笑道:“九嬸多心了,今兒出門是真的有事。前兒侄的舅舅幫著相中一塊田地,聽說不錯,祖母有心要盤下來,又怕別人傳話不真切,纔想著要親自去看一看。至於莊上的什麼流言,那都是外頭人傳的瞎話,可笑至極,侄兒並不放在心上。”
胡氏的表有些不自然,勉強笑道:“九丫頭的行事真是超凡俗了,對這些流言居然毫不在意……只是空來風,未必無因,孩兒家,名聲還是很要的。”心中暗暗嘀咕:都是老十五多事,六房發了一筆橫財,如今居然真要買田地了,看來莊上的流言不是虛的。
文怡淡淡地道:“九嬸放心,那些流言,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不對,只有閒著沒事幹的好事之人,方纔會抓著不放,傳來傳去。”擡眼輕輕一笑,“大伯祖母生病了,侄兒也擔心得,只是老人家要靜養,不肯見客,侄兒也不好貿然上門打攪不是?不過老人家心裡有數,想必是不會怪罪侄兒的,只看二伯母送來的中秋節禮,就知道他們一家真個不在意侄兒的失禮之了。九嬸,您說侄兒猜得對不對?”
九嬸聽得渾不自在,但聽完之後,腦中靈一閃,恍然大悟:是呀!如果九丫頭真的害得於老夫人生病,長房又怎會送厚禮過來?!只怕九丫頭不僅沒有害人生病,反而還有功呢!
不由自主地頻頻點頭,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九丫頭有功,長房怎會一聲不吭?族裡也沒聽見傳言。想到於老夫人病後兩天就急急北上京城的文慧、文安姐弟,又恍然大悟:說不定長房老太太的病因,九丫頭是真的知,只不過長房不想說出來,纔要送一份重禮來封口的!
自以爲猜到了真相,忙要向文怡問個究竟,卻發現人早就不見了蹤影,連六房門前的馬車和僕人也都不見了,不由得尖聲問道:“人呢?!”跟車的丫環小心翼翼地道:“太太,六老太太方纔九小姐回去呢,九小姐向您告辭來著,您沒聽見?可您明明點了頭……”
文怡坐在車中,一邊向祖母回報方纔跟胡氏的對話容,一邊抿笑。盧老夫人卻毫無笑意,反而不滿地冷哼一聲:“先前每次上咱們家說話,不過是炫耀一下自家的富貴,再打探咱們家是否還有油水可撈而已,沒想到如今越發長進了,連口德都顧不上修了!孃家也是大戶人家,怎的養了個這樣愚笨的兒出來?!若是子寬厚些,倒也罷了,偏偏是個勢利財的,俗不可耐!聽見風就是雨,先前才說的話,回頭就自打了,偏還覺得自己聰明,見人就誇口!雖說七房是庶支,娶媳婦沒那麼講究,可畢竟同姓一個顧字,做親也不該莽撞至此!家二丫頭,也隨了這個子,明年出嫁後,還不知會惹什麼笑話呢!”
文怡見祖母生氣,擔心會氣壞了,眼珠子一轉,便笑著轉移了話題:“方纔孫跟九嬸說話時,十五叔不是也在車邊跟祖母說話麼?孫兒瞧他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難道是他又說錯了話,惹得祖母教訓了?”
盧老夫人面放緩了些,道:“哪兒呀?是你十五叔怕我們祖孫兩個出門,沒人照應,會吃苦頭,便說要陪我們一起去。我就跟他說了,你十五嬸還在孝中呢,又沒出月子,家裡孩子年紀都還小,哪裡能離了人?!先前我託他辦事,不過是去平城,當日就能來回的,如今我們要去平縣,說也得住上幾天。他顧了我們,還能顧得上家裡的老婆孩子?!他這才知道自己理虧,低頭認了錯回家去了。”
文怡笑道:“十五叔是赤誠君子,待祖母也是一片孝心。”盧老夫人的神更和了:“孝心固然難得,就是欠考慮了些。罷了,我這個做堂嬸的,也不好總是說他!”
文怡瞧著祖母的神,知道心已經好轉,便把上回自己出門時遇見的趣事或是見識過的風緩緩道來,當中又夾雜著前世隨師父遊歷四方時的見聞。盧老夫人雖年紀大了,見識廣博,畢竟是深閨婦人,又在顧莊寡居多年,哪裡知道那些事是真是假?只是聽得有趣,便微笑著點頭。但聽得久了,馬車又顛得厲害,就有些不大自在,更有些睏的覺。文怡發現了,便時不時拋出一兩個“言語”的稚問題,一本正經地向祖母請教,逗得盧老夫人忍不住開懷大笑,連馬車的顛簸都不再放在心上。
與前面那輛馬車裡的歡聲笑語不同,跟在後頭的那輛小車上,紫櫻與張嬸二人相對無言。
張嬸睨了紫櫻好一會兒,見不聲,只顧著拿五絛打結子,便耐不住子,先開了口:“有話直說,別一副怪氣的模樣!別以爲我不知道,昨兒你悄悄跟小姐說我的壞話來著!”
紫櫻擡眼看了看,又垂下眼簾繼續做活:“嬸子誤會了,我沒說過你的壞話。”
張嬸急了,一把奪過手裡打了一半的結子:“你哄誰呀?!我昨兒在廊柱後頭聽得清清楚楚!你跟小姐說我在外頭胡說話,把老夫人要買地的事嚷嚷得人人都知道了,你還敢說沒有?!”
紫櫻一把奪回結子,似笑非笑地道:“嬸子說的原來是這事呀?那我也沒說你壞話呀?難道你沒跟人說這事兒?”
張嬸呸了一口:“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我男人領了差事出門,親戚家問一聲,還不許我說嗎?!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大事兒!老夫人還沒怪我呢,你小丫頭說什麼?!你又不是我們顧家的人,不過是從親戚家借來的,過個一年半載,打發回去配了小廝,便跟咱們顧家不相干了,還多事管你姑的閒事做甚?!”
紫櫻漲紅了臉,咬咬牙,冷笑道:“嬸子做了什麼事,自己心裡有數,犯不著在這裡拿我出氣!你當我不說,老夫人和小姐就不知道了?你的閒事跟我不相干,我只是心疼小姐罷了。我雖不是顧家的丫頭,捫心自問,倒覺得比嬸子對顧家更忠心呢!”說罷忙掩了口,笑瞇瞇地道,“是我說錯了,嬸子本就對顧家極忠心的,這是這顧家與顧家,還有不同的說法哪!”
張嬸變了臉,惱怒,擡手就要打人,被紫櫻一把抓住手腕,銀針一刺,便疼得大出聲,驚得外頭的車伕一個踉蹌,差點走歪了線,忙將車駕回道上,又問車裡的人怎麼了。
紫櫻不不慢地高聲道:“張嬸一時不小心,被我的針著了,沒啥要的,大叔您繼續駕車吧!”然後纔回頭朝張嬸笑笑,纖指輕捻,銀針一閃:“嬸子,您仔細著些,別臨了臨了,還要白吃些苦頭……”
(今天趕時間,字數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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