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辭舊迎新。
竟陵城的百姓出門放竹的時候,瞧著那街上著段字的巡城軍馬,真切得懂了這四個字。
段怡蹲在那市集前,出手指頭,撥了撥木盆里游著的黑魚。
“老丈怎地年初一,還開集?一路聞著飯香味兒, 看來去歲年不錯,倒是過了個富足年。”
如今客人不多,那賣魚的老漢頗有閑心,“聽娘子口音,不是我們竟陵人罷?我們趕早年,那正月初一,是天不亮便要進來做飯放竹的。”
他說著,有些驕傲的說道, “小子本事, 釣了不魚。富貴人家貪新鮮,今日要給往日三倍價錢,黑漆漆的我便來了,如今就剩這麼幾條小的了,娘子可要?”
段怡看了一眼知路,知路已經蹲下來,開始挑魚去了。
老漢打開了畫匣子,又道,“哪里就是什麼好年了?這不打仗了,過年舍不得吃,指不定哪日就人收繳了去。”
他說著, 低了聲音又道,“小娘子可聽說了?昨夜青牛山的土匪打進來了,這竟陵城出了奇聞,竟是子當家了。”
老漢見知路將魚都要了, 心中歡喜,瞧段怡越發順眼起來。
段怡笑了笑, “既是土匪進了城,那老丈怎麼還敢出來賣魚?就不怕被搶了去?”
老漢擺了擺手,“本來是怕的,可是韓大人都服了,那說明這一個,比前頭那個,好多了。”
“就這個市集,從前那都是沒有的,我們挑著擔沿街賣,不是被地無賴打,就是被巡城的驅趕。是韓大人力排眾議,給了我們一片安心地。”
“說起韓大人,竟陵哪個不佩服他?在老頭子爺爺那輩,韓家便是竟陵城的大戶人家了,我們這常鬧水患,韓家的兒郎們,領著家丁駕著船到救人。”
“有一年鬧蟲患的時候,韓家不是開了自家糧倉, 還拿著銀錢四買糧,才讓百姓不至于死。便是有金山銀山,那都一腦兒的掏空了。”
“去歲我婆娘瞧見韓大人的衫舊了,給他了新悄悄地送了過去。卻是又被他給送回來了,說什麼能蔽就行。”
那老婦人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聽到這話,忍不住湊過來嘆道,“韓大人,是個好人啊!”
段怡點了點頭,知路提了魚,告別了那賣魚的老兩口,又四看了起來。
跟在旁邊的程穹,忍不住出聲道,“主公一早就知曉,那韓姜方才是竟陵軍的主心骨麼?”
段怡將手枕在了腦勺后頭,松松垮垮的邁著步子,搖了搖頭,“我又不是那老神,還能相面不?我這雙眼睛……”
段怡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嘿嘿一笑,“那只能瞧見張弢那樣的人兒。”
見程穹不接話,段怡又道,“我雖然看不出他是大善人,在這竟陵城中有這般威。李鳶常年漂泊在外,對于城中之事也不悉,更是半句沒有提。”
“但是我一看見韓姜,便知道他是不同的。張弢本事不濟,一看就不是常在軍中之人。張遇到大事,著兒子去調兵遣將,這時候,跟著他來的人,不是張的心腹,便是軍中有威之人。”
“張同張弢夫子死了,他并無什麼悲切之。李鳶讓竟陵軍投降,他們聽到話之后,都在瞄韓姜,顯然這是一個重要人。”
程穹勾了勾角,心中徹底對段怡信服起來。
“咱們離開竟陵的時候,主公可以讓韓姜接管竟陵。這些日子,你可以好好修整修整,軍中之事,給程穹便是。有了韓姜在,先前擔心的難事,便不是難事了。”
段怡聞言,驚訝的看向了程穹。
“本來就是要給你啊!沒有看到我都閑得來買魚了!你若是生的張弢的貌,再想白吃白喝的事!我像是那種事必躬親,將自己活活累死的人麼?”
程穹的笑容一僵,當然不是。
“孰能占到你一個大子兒的便宜?”
段怡嘿嘿一笑,拍了拍程穹的肩膀,“你曉得就好。便是我答應,我邊的管家婆知路,同管家公老賈,那也是一萬個不肯答應的。”
說到這里,段怡又沮喪了起來。
明明打了勝仗,如今兜里也有錢了,就那麼一個小小的心愿,換掉那麼丑的“囚服”。
都遭到了知路同老賈的雙重拒絕……
知路瞧模樣,立馬苦口婆心道,“姑娘,當初關老爺子送了好些這樣的布,不用白不用。再說了,都是剛做了,換了多浪費?”
“而且昨日我一琢磨,難怪關家能夠巨富,實在是不同凡響,頗有遠見。姑娘一路招兵買馬,像這竟陵軍,本就已經有衫了,再做豈不是浪費。”
“那圓圈里頭寫個段字,簡直就是鬼斧神工之作。以后咱們收了不同的軍隊,都只需要剪個圓,寫個段字,上去就行了。”
段怡無言以對,咋不摳死你們兩個!
程穹在一旁聽著,不由得仔細看了知路,心中對高看了幾分。
這可是能夠管得住段怡的人!
“主公,這竟陵郡往西去,乃是荊州。荊州兵強馬壯,又是長孫家的領地……往東去乃是淮南道,小崔將軍如今正在打淮南。”
“往南去乃是蘇小王爺家的江南西道。往北去,乃是富水郡,UU看書 www.uukanshu.com富水比竟陵還要小,那里是武宮的家鄉,也是同主公過手的徐易所在之地。”
“雖然如今為時尚早……”
程穹心中打起了盤算,正說著話,卻是瞧見,一個穿著竟陵軍軍服的小兵沖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段怡跟前。
程穹下意識的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擋在了段怡跟前。
那小兵被嚇了一跳,咬了咬,還是忍不住說道,“將軍,小的名春耕,家住在青云山附近的平頭村,聽說您是從青牛山的來的。”
“我阿姐,名孫香,此前被擄上了山去……我我我……”
段怡一愣,撥開了程穹的長劍,“你是孫香的弟弟,這倒是巧了,已經家去了,怎地你不知麼?”
春耕一聽,大喜過,“我被張抓了丁,一直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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