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夫人羅川貝，是羅家二老爺羅杜松之嫡長，前些年送兒子彭時、彭漸去揚州念書，跟羅東府產生過一些小。原因麼，就是當時的當家主母孫氏想把兒嫁給彭家的公子，但是心眼界高的彭夫人，本看不上揚州的這些千金小姐，當時就拒絕了親上做親的提議。

何當歸從未見過這位彭夫人，只聽人評論過，川字輩的這些姑太太裏面，羅川貝是最拔尖的一個。想來必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太太，集麗、聰慧和明於一的子，誰知見到本人時，卻跟想像中差了一大截。

走進竹園，堂上左手邊的客位，坐著一名看上去頗和氣的婦人，梳了一個風婉約的墮馬髻，了一支富貴雙喜銀步搖，戴了瑤池清供邊花，耳上墜著一雙紫玉芙蓉耳鐺，上穿的是百蝶穿花雲錦襖，烏金挑綉水仙下裳。婦人皮白皙，五端正，但容貌只能稱之為清秀，連何當歸母親羅川芎一半的麗都沒有。

聯想起冷逸俊的彭時、粲如驕的彭漸，使人不疑，兩位彭公子的母親，竟然如此普通？的眉宇氣質，看上去也不像一位強勢的人，跟傳言相差甚遠。

何當歸是正四品郡主，彭夫人只是六品誥命，依著規矩，彭夫人先向何當歸見了禮。禮完了才是家禮，彭夫人是何當歸母親的堂姐，依著規矩，何當歸第一次拜見長輩人，得行個膝蹲禮才過得去，只曲膝還禮的話，就顯得不夠尊重。

但是，何當歸面上帶著得的微笑，直接落座了，就沒行過什麼禮，使靜等著禮的彭夫人十分尷尬。

「山楂，茶涼了！」何當歸啜一口春茶，滿懷不悅地批評道，「你們是招呼客人的？雖然彭夫人是客，可后宅打過酉時鐘之後就不能再留客，這是鐵規矩！把彭夫人留這麼晚，你們兩個小妮子忒不懂事了。快換了滾滾的茶來，給夫人斟茶賠罪！」

話音一落，彭夫人畔的弧度更僵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何當歸無論從禮儀上，還是話里話外，都只把彭夫人當一名客人，除此之外再沒別的關係。彭夫人知道自己出師不利，可也不能跟何當歸翻臉，今天來這裏，可全是奔著來的。

「夫人怎麼今天有空過來？可用飯了？」何當歸笑問。

薄荷匆匆上來換熱茶，等端著涼茶走遠了，彭夫人才直奔主題。可的「主題」有點太驚人了，上來就拿帕子眼淚說：「我真是個糊塗人，漸兒總是『三妹妹』長『三妹妹』短的掛在口上，我卻從未留意過。」

嗯？說的是彭漸？突然上門說這個，算是什麼意思？

何當歸面上不聲，彎道：「夫人說的莫不是二公子彭漸？聽說他跟牛家小姐了親，倒先快了大公子一步，真是出人意表呢。」這次上京聽到的第一件新聞，就是彭漸娶牛聞寶為正妻。據青兒說，這對小夫妻從親第一天就開始吵，吵得京中族無人不知。彭漸還賭氣納了幾房妾室，寵著們，專氣他的牛夫人。

彭夫人搖頭嘆氣說：「讓郡主見笑了，原本何曾想到。早知會鬧到這一步，當初我真該重視起漸兒的話來。」

何當歸見彭夫人的態度這麼古怪，索不接的話了。從一聽說素未謀面的彭夫人羅川貝來串門，就猜到跟羅家謀反的事有些關係。可能是羅家走不通保定侯的路子了，就轉而來走保定侯兒媳婦的路。京城羅家的人里，也只有羅川貝適合出面，可的話為什麼總圍繞著彭漸說？

何當歸不接話，彭夫人也不含糊了，直接挑明了說：「郡主，你知道嗎？漸兒心裏現在還惦記著你。」

何當歸猛一皺眉，往門口看去，院裏還站了幾個小丫頭子，幸好沒聽見，不然可麻煩得。「咚！」霍然站起來，嚇的彭夫人不自覺地往椅子裏一。卻嫣然笑道：「堂上風大，吹得我耳朵嗡嗡響，連夫人你說什麼都聽不見了。夫人莫怪，不如我們室敘話？」

彭夫人求之不得，連忙點頭。

一時了室，兩道簾子放下來，一張圓桌一端坐著何當歸，另一端坐著彭夫人。彭夫人率先開口，重複剛才的話：「漸兒喜歡的子是郡主你，這是他親口說的。你知道我為什麼先給他娶親，反而把他哥哥空下來嗎？」

何當歸搖頭：「不知。」

彭夫人嘆氣道：「就是因為，我知道，漸兒永遠不能娶你。」

何當歸心裏嘀咕一聲，我還永遠不可能嫁給彭家那個臭小子呢。如今男的已娶，的已嫁，兩個小時候的小夥伴都各自將這件事拋到腦後，彭夫人這位長輩又站出來重提舊事，在孟家的地盤上，跟孟家的媳婦說這些不咸不淡的話，是否有點為老不尊？

彭夫人突然隔著一張桌子，很地執住了何當歸的手，含著眼淚說：「好姑娘，我之所以堅決反對漸兒娶你，是因為你是漸兒的親妹妹！」

「哈？」什麼親妹妹、乾妹妹的？饒是何當歸再鎮定，也不呆了一呆。

彭夫人睜著一雙真誠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視著何當歸說：「孩子，是真的，你是我的親兒，是彭時、彭家的親妹妹，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你不姓何，你是我們彭家的人。」

何當歸聰明的腦子有點檔機，原先猜想，彭夫人提起彭漸喜歡過的事，無非想拿這個作為要挾，讓在孟家上下活，從而幫羅家做什麼事。可是現在……彭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

「可憐的孩子，你不肯認娘，娘也不會怪你。」彭夫人拿帕子印一印眼角的水漬，「從小兒就把你送給川芎，這些年，娘也從未過問過你的事。這些年你無父無母，過得一定很辛苦吧？」

聽著彭夫人自說自話、自來的樣子，何當歸風中凌了一刻，勉強開口說：「不辛苦，我早習慣了。」

彭夫人到，嗚嗚咽咽地哭開了：「別怪我呀，孩子，當年我生了彭時，隔一年生了彭漸，又隔一年生了你。我抱著你去何府看川芎，也剛剛生產完，得了一個白胖的兒，在家裏坐月子。那小娃只比你小一個月，長得卻比你胖了一大圈，是個很安靜孩子，從來都不哭。反而是你，在我懷裏哭個不停。大夫上何府給川芎診脈，我就順便讓他看看你，為什麼總是哭個不停，是不是生了病。誰知大夫說，新生的嬰兒，像你這樣大哭大鬧才是正常，搖籃里一聲不哭的那個小娃兒，就不夠正常。」

「哦？川芎姨媽的孩子有問題？」何當歸順著問下去。

彭夫人聽何當歸羅川芎為「姨媽」，那豈不是默認自己是的生母了？彭夫人心裏有些高興，臉上卻不敢表出來，繼續說：「川芎聽了大夫的話很著急，讓大夫一查，才發現，在懷孕的時候吃過紅花，還沾過大量的麝香，所以傷了腹中胎兒，生的那個小娃兒外表白胖，並不是真胖，而是浮腫。唉，真可憐，經大夫檢查，那小孩兒生下來就是個白癡，也不知能不能養大，一切醫藥對都沒有用了。」

何當歸出著神說：「如果是這樣，那的確夠可憐的，川芎姨媽懷孕時怎麼不小心一些呢。」

「誰說不是？」彭夫人搖一搖頭，難過地說，「當時川芎大打擊，想了半天，突然跪下求我，說生的不是兒子，本就不得丈夫歡心，若讓公婆和丈夫知道，生的兒是個癡兒，那丈夫一定會藉機休了。求著跟我換孩子，讓我抱走那個傻孩兒養，能不能養大都無所謂；而自己則餵養我的兒，許諾說，一定視如己出，心把我的兒調教一個出的姑娘。」

何當歸問：「夫人同意了的央求？」

彭夫人面上出點慚愧神，鬆開何當歸的手，訕訕道：「孩子哇，你不知道當年的況，那時你父親彭浩廣才只中了舉人，什麼都沒做，家計艱難。相反，何家十分富庶，人丁又單薄，兩位老人家那個唯一的孫得跟眼珠子似的。川芎還買通了波斯巧匠大節栗，打了一把富貴長生鎖，傳說戴著那把鎖長大的孩兒，將來能當最尊貴的王妃！我不住川芎一直哀求，又想讓你戴上那把金鎖，於是鬼使神差的，我竟答應了。」

何當歸啞然無語。彭夫人一把眼淚，又說：「後來，為了幫川芎保守，我一直都強忍著不來找你，好孩子，你別怪我。如今川芎已經去了，我終於能跟你相認了！」

「川芎……去了？」何當歸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