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迷藥的藍氏和靖江王還沒來得及發生什麼，就被上山探的聶淳給破壞了，聶淳將靖江王丟一把去世界的另一頭，自己充當解藥給藍氏解毒。於是，這一對年男就將一直影影綽綽的這層窗戶紙給點破了，徑直奔過本壘二壘三壘了。

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發生此等況也在心理承範圍。聶淳進羅府是在十五年前，隆滸教四分五裂、他被仇家追殺的時候，跟故老爺羅杜仲達一項協議，然後就安心在羅府住下，練武、避仇了。一年後藍氏坐上京城何府的花轎，兩年後藍氏失魂落魄地被趕回娘家來，也住了一些時日。

這二人同在羅家呆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足夠發生點兒什麼了。可能眼裏心裏都留下過什麼痕跡，只是「他一個猶豫、一個避諱」的間隙，藍氏就第二回被羅家嫁出去了，兩人失之臂。而現在於一個迫不得已的形下，生米一下子煮飯了，兩人心裏卻未必的不願的。

有了這樣好的一個開始，儘管雙方都不善言辭，也都到了於言的年紀，但聶淳一句「我會負責任的」，就順理章地把藍氏從道觀里接出來，在揚州市井之間給安了個小小的臨時家。兩人過得還算甜，藍氏每天出門買菜，曾經十指不沾春水的親自下廚做飯，聶淳很吃煮的魚。而聶淳毫無疑問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藍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常常疑自己是否一不小心踩了夢中，哪天被誰一就醒了。

可是藍氏也有人的通病，不大滿意聶淳「純屬對負責任」的說法，所以著實跟他鬧彆扭了一陣子。明明何阜已經獄了，想要跟他和離，手續上十分便利，甚至不必通過何阜本人，稍稍使點銀子就一條龍服務了。但藍氏卻拖延著不同何阜辦和離，想看看聶淳的反應，這可實在氣到了聶淳，心想，難道還惦記著那個小白臉白眼狼，不打算跟我長長久久的過？於是，聶淳又在揚州十里坡的道上沖何當歸撒氣，暗示說，娘被他拐走了，大家玩一玩就散夥咯，把何當歸急得夠嗆。

有道是，床頭打架床尾和，他們兩個過了些日子又和好了。

藍氏雖然缺點多多，不過最大優點就是心眼實，認定了一個男人就年糕一樣黏著他，撞破南牆不回頭，這次終於找對了目標，怎麼可能撒手？就算聶淳突然轉變態度，像何阜那樣打，也斷不肯撒手的。同時，聶淳也是個難得的癡人，十五歲上進羅家的時候看準了的溫嫻淑的羅大小姐，就一直在心底存著的倩影，儘管十五年後，大小姐兩度嫁人，發福，有了當「大媽」的潛質，但人眼裏出西施，他也不介意人的手的。

如今藍氏跟聶淳通了婚書，正式做了夫妻，藍氏又有了孕，聶淳也有意放手隆滸教的教務，金盆洗手當一個普通商人。他們的日子一天天朝好的方向發展，藍氏滿心幸福之餘，想的最多的，就是虧欠最多的兒何當歸。

當年住道觀時，何當歸一趟趟上山看和開解，藍氏也沒十分把兒擱在心上，從未生出「有個孝順兒真好啊」之類的想法，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際遇中。現在又有好男人眷顧了，藍氏頓時覺得整個世界調高了幾個亮度，一想「聶淳」這個名字就很幸福，幸福之餘，也就常想起那個年不幸福的兒來。儘管明白已經造的錯誤是無法彌補的，但還是想讓何當歸原諒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使解除一個心上的包袱。

宋朝大儒有名言曰「不以喜，不以己悲」，藍氏剛好相反，不「以喜，以己悲」，還得在「喜」的時候讓周圍人也為歡喜，還想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不讓任何人指摘。這樣的想法不可謂不自私，可每個人都是娘親生出來的，攤上什麼樣的娘也不是自己能挑的，這一點常識，何當歸多年之前就獲得了。

而且現在缺失一部分傷痛的記憶，真的不為自己虧得慌，於是聽藍氏說「現在說這些還早，能否平安生出來，還是未知之數呢」，何當歸坦然笑道：「娘盡可放心，兒診得一手好脈息，絕對不會看錯，娘這一胎不但平安無虞，而且胎氣兩頭下沉，很有可能是雙生子呢。」

其實，藍氏說那個不夠誠懇的「恐不能平安生產」，就是怕何當歸吃心。歸到底，虧欠兒良多，前些年被何阜拋棄，心中還對何阜存念想，著何阜浪子回頭金不換，但對外人講時，都是拿何當歸說事兒，編出一套「為了逸姐兒將來議親順利，保留何阜這個父親的名兒，不能讓逸姐兒背一個『三嫁娘親』的包袱」的謊言，然後外人都拿何當歸作伐，嘆這個小孩兒生出來就克娘的，拖累了十幾年還沒到頭。藍氏聽后暗暗愧疚。

後來去了何阜，來了聶淳，而且是不經過父母親人的同意的「無茍合」，所以，藍氏那一套「完全為逸姐兒著想」的說辭就徹底站不住腳了。獲得幸福的同時，也暴出只為自己著想的自私。雖然話不好聽，雖然這樣的母人心寒，可事實就是如此，無從開解。就算藍氏沒對自己的兒用過心機，也不是存心拿兒當擋箭牌，但不知不覺中一直做著這樣的事。

關於這些況，藍氏也全都想到了，再想起小兒何當歸以前在羅家低眉順眼，默默承大房二房那一幫人奚落的景，藍氏就忍不住心痛拭淚，覺得現在的幸福滿竟帶著許多的罪惡。罪惡到使一度無法面對何當歸，連聽說兒出嫁，都不敢去見一回。

而這一回終於有勇氣面對何當歸時，藍氏直覺地想把自己的幸福藏起來，儘可能地放低姿態，希以這樣的方式博得兒的諒解。對於腹中的雙生子，藍氏也不敢炫耀半句，怕何當歸聽到這一對弟弟或妹妹還未出世就是爹娘最大的寶貝了，會讓何當歸自傷世，黯然垂淚。

「好孩子，這個是娘配給你搽臉的葯。」藍氏遞上一隻淺褐的扁瓷瓶，小心翼翼地問，「你最近天南地北的來回奔波，一定有水土不服的癥候吧？京城的菜饌尤其辣，你一定常常生痘吧？」

何當歸一愣，雙手接下瓷瓶，不明白母親是什麼意思。怎麼聽那一種近乎「期待」的口吻，好像還不得兒長痘痘似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親娘？們娘倆不是正在修復關係麼。不過，何當歸拔下扁肚瓷瓶的木塞，輕嗅半下就挑眉道：「這個不是……清膏？」

藍氏見只隨便一聞，就認出這「清膏」來，笑容頓時就僵了，別開臉，低聲說：「我前些日子在家裏坐得無聊，就想配一劑膏兒啊丸兒啊的練練手，一問家對面的藥鋪中有雪蓮和冰片，就隨便配了這一瓶清膏。」

清膏，一種悉中帶著點兒酸的藥膏，也是們母之間的心結之一。

那是藍氏被何阜拋棄后，典賣了宅子，帶著何當歸回羅家的第四個月，藍氏從三清觀回來看老太太，然後又打點了行李箱籠要走，還沒起程，卻無意間聽說二房的侄瓊姐兒臉上多生痘痘，立刻引起了的重視。回憶起一個古方中記載的一種「清膏」，據說是專門醫治小姑娘臉上的痘，愈后不留一點疤痕。覺得很對羅白瓊的癥狀，只是其中的兩味雪蓮、冰片不容易得，連三清堂里尋常都沒有，要提前月余拿銀子去預訂才能買到。

於是，藍氏問遍大哥、二哥和葯堂里的幾個掌柜，最後終於花一百多兩銀子，托關係從關家的仁堂里買得了幾錢冰片雪蓮。羅家人不知這麼熱心的持個什麼勁兒，還暗自發笑了一回。湊齊藥材之後，藍氏又跑到南苑葯廬忙活了好幾日，配出三瓶珍貴的清膏，地給二房送去，並細細說了清膏的好。

何當歸聽丫鬟說了此事後，心中有些吃味兒，還有些艷羨，只因那些日子總吃羅白芍送的夜宵，腦門上也長了不痘，喝葯廬的葯總不能醫好。於是跑去找母親，也想討些清膏抹一抹臉。可藍氏攤攤手告訴，沒有了，三瓶膏兒都給你二姐送去了，原料一時也湊不齊再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