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的時候,皇宮裏便上了燈,千盞琉璃燈點燃,裊裊的照亮了皇宮的夜晚。
外命婦已經三三兩兩的進了及雲宮,和敬嬪相的人都直接進了殿和敬嬪攀談。說是攀談,實際上,是勸。
悉心養大的兒遠嫁,還是突厥那種荒蠻之地,天底下無論是哪一個母親,估計這會兒腸子都得痛斷了。
偏端雲生在帝王之家,和親是所謂利國利民的大舉,敬嬪半點的傷心都不能在慶裕帝面前表現出來,一旦出一星半點不愉快的痕跡,立馬就又是一個罪名。
敬嬪在慶裕帝面前強歡笑,但是背地裏不知道哭了多回,心裏再清楚不過,端雲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的機會了。無論端雲是生是死,都再也不會出現在敬嬪的面前了。進及雲宮之前,許錦言又跟著慶裕帝邊的小黃門去了乾清宮。
慶裕帝正在用許錦言上次給他的葯棒著太,兩個婢子低眉順眼的給慶裕帝敲著。
「寧安,你來了?」慶裕帝坐了起來,揮揮手,讓兩個婢退了下去。
許錦言上前行禮,答道:「回陛下,寧安來了。」
「你今日有大任務在,一會兒這及雲宮無論如何你是得去一趟了。」慶裕帝又了太。
大任務?許錦言有幾分疑。
許是看許錦言不明白,慶裕帝嘆了口氣道:「定了你做端雲的梳妝人。」
梳妝人……許錦言皺了眉。
看樣子張正說的沒錯,每次進宮不是出事就是別人出事。這不……事找上門來了。
北明有一項傳統,和親公主出嫁之前,需得從已經婚配的公主郡主中挑出一個合適的人為和親公主梳妝。
這個合適的人須得婚姻滿,最好是剛剛婚的子,說是這樣才能把喜氣傳給要和親的公主。
很類似喜娘的職務,但是和喜娘不同的是,這個和親公主的梳妝人都得是份高貴的公主,再不濟也得是郡主。
這樣算來,目前的北明京城裏,好像的確是許錦言最有做梳妝人的資格……
真實的覺得……這個規矩很有可能是為了整才定下來的。
「陛下,雖然寧安的確看起來最合適做梳妝人,可是……。寧安卻是最不適合做梳妝人的那一個。」許錦言猶豫了一下,向慶裕帝道。
這件事慶裕帝真得考慮明白,端云為什麼會和親,那和許錦言有著千萬縷的關係。前幾天迎親大宴,慶裕帝連讓進及雲宮都攔了,今兒怎麼突然膽大到讓去做端雲的梳妝人。
這梳妝人可不是今晚梳妝,那是明日一早趕著吉時之前才給和親公主梳妝,如果做了這個梳妝人,那今晚可就要住在宮裏……而且是住在及雲宮裏…。
一晚上能發生的事可多了去了。
慶裕帝笑了笑對許錦言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放心吧。讓你做端雲梳妝人的這件事是鴻臚寺定的。朕先前問過端雲的意思,端雲也允了,而且當時端雲還說因為之前的事,一直覺得對你有愧意。這回讓你做的梳妝人,也算是與你講個和。」
許錦言想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忍住了。端雲對有愧意……這事兒恐怕也就慶裕帝一人能相信。慶裕帝日理萬機,是真的分不出心思來想這些瑣碎的事。隨便聽端雲說兩句好話,落幾滴眼淚,估計也就信了端雲真有悔意。
已經鐵定要和親的兒,慶裕帝估計是沒心思多想一下端雲的目的。
許錦言垂下眼眸,思量了幾分,便是做了這個梳妝人,也無甚大礙。最多鬧到和親取消,突厥白跑一趟罷了。
不算什麼大事。
說完了端雲的這檔子事,慶裕帝又對許錦言道:「這回讓你進宮,一是為了端雲這事兒,再則……上次迎親大宴你幫了朕大忙,沒讓朕在突厥人面前犯疾,朕說了有你的賞。」
「能為陛下分憂是寧安的福氣,又怎敢以此討要賞賜。」許錦言日常打腔。
慶裕帝搖頭笑道:「行了寧安,你就別跟別人一樣說那些假模假樣的東西。你沒讓朕犯頭疾,又替北明再突厥面前扳回一局,朕若是不賞你點什麼,朕自己都覺得自己小氣。」
許錦言笑了笑,但是沒有說話。
「這樣吧,等你明天給端雲梳完妝,突厥的迎親隊伍一走。朕再給你數功並賞,你看如何?」
「憑陛下作主。」
但就怕還沒等給端雲梳妝,慶裕帝就再沒有賞賜人的心了。
慶裕帝又隨意說了幾句話,最後還是把話題引到了許錦言為何會知道這等延緩頭疾的妙方上來。
慶裕帝被這難纏的頭疾困擾多年,早就不堪其擾,尤其最近這頭疾對於他來說還有日益嚴重之勢。之前許錦言既然有了暫緩頭疾的方子,那慶裕帝自然就打了徹底治癒頭疾的主意。慶裕帝也是著實沒有了辦法,太醫院的人一點有用的葯都開不出來,現在只要有一線希,慶裕帝也想儘力抓住。而且許錦言這線希看起來還是明的。起碼比太醫院那群人要明一些。
許錦言早就等著慶裕帝的這番話,也沒多說其他,只說這方法是出嫁之前,從許府的一本醫書上看來的。
那慶裕帝自然要問醫書是哪兒來的……
許朗是文,不是醫,雖然偶有涉獵醫書,但多也是《本草綱目》,《黃帝經》這般耳能詳的醫,這般的書是經典中的經典,但是……對於慶裕帝這種疑難雜癥,這種經典醫書是找不到太有用的結果的,若是找得到,太醫院早就有了醫治慶裕帝的方法,還用得著多此一舉。
那許朗一個文,府里為什麼會藏這樣關於醫學方面的奇書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書本不是許朗的,而是府里長住的那位神醫諸葛清的舊藏。
神醫藏奇書,那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慶裕帝有了極為滿意的答案,看著許錦言的眼神也越發慈祥。
王公公見慶裕帝對許錦言的話說的差不多了,便上前對慶裕帝道:「陛下,時辰差不多了。該讓寧安郡主前往及雲宮了。」
慶裕帝有了滿意的答案,也不會再留著許錦言,便點點頭,示意許錦言可以先行離開了。
許錦言立刻的腳步很輕快,想,爹應該馬上就要蒙獲召幸,乾清宮與慶裕帝談了。
許朗那個人,看起來淡泊名利,但其實沒有人比他更在意名利。
得以單獨乾清宮與陛下談話,這是寵臣才能有的待遇,許朗一直很羨慕朝中有此等待遇的人,也一直希自己能獨乾清宮,但是為多年,許朗都沒有實現這個願。
因為禮部尚書這個職位不上不下,對於慶裕帝來說,他既沒有太大的價值,但是也不能缺。這樣的職位混碗飯吃還算不錯,但若是想做天子寵臣,那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幸好這個兒孝順,替許朗完了這個願。不然等著許朗自己,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
及雲宮裏正是一片熱鬧,許錦言踏進殿中的時候,所有的外命婦基本都到齊了,這些子著華麗,談吐得當,歡聲笑語之中卻絕不見俗。
但等許錦言踏進去的時候,那片歡聲笑語便戛然而止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許錦言,許錦言姍姍來遲,這裏面的人都心中有數。
許錦言是被慶裕帝召去的,定然是為了迎親大宴上許錦言為北明扳回一局的這件事,慶裕帝對許錦言有嘉獎或是賞賜。
既然有賞賜……那這賞賜是什麼……就十分的讓人好奇了。端雲本在上面坐著,看著許錦言走進來,笑了笑,站了起來,甚至快步走到了許錦言的面前迎,端雲笑得和善,還牽起了許錦言的手道:「寧安,明日便是你替我梳妝了。為了讓你費心把我打扮的一些,今日我可要好好的待你。」
端雲全然沒有了以前的跋扈,言語之間一派的溫良和善,對許錦言這般親昵的舉止,就像是和許錦言之間有著多麼深厚的誼一般。
許錦言一一毫都沒有信,端雲裝的很像,也很有讓人相信的價值,但是迎親大宴那日,端雲踩著紅毯經過許錦言旁的時候,眼神冰冷,上流出的極深恨意。
那個樣子的端雲,許錦言可還沒忘呢。
不過現在的端雲將那份恨意藏的很好,面上全無破綻,只除了的手上許錦言的手的時候,那自手上傳來的刺骨冰冷,還是出賣了。
許錦言回握住端雲冰冷的手,也是和善的面容,角有著濃濃的笑意道:「公主本就生的,何須我費心打扮。便是故意將公主扮丑,公主那般絕世姿容也肯定是掩蓋不住的。」
兩手握,親熱的像是親姐妹。
世間千般境,做戲的時候總是多過於真實意,這種時候要比的無非是誰唱戲的本事強,許錦言這個不知做了多場戲的戲王之王自然是要端雲這個新手技高一籌,臉皮也要更厚一些。
端雲很快便敗下陣來,率先一步鬆開了許錦言的手。
許錦言輕笑了一下,也沒多言,便將手收了回去,但是原本溫熱的掌心已經染上了端雲手上的冷意。
其他的外命婦自然是一副看好戲的神,端雲和許錦言之間的事,在坐的這些人就算不是完全清楚,那也是有所了解的。
因此,看見端雲和許錦言兩個人的這般模樣,其他人就都帶了些看熱鬧的笑意。宴會沒多久就結束了,端雲也不想那些外命婦多看自己一眼,京城的這些人是知道的,們多留一刻,以後的談資就能多說一個時辰。
人一散,有些事就該擺到枱面上說了。
端雲倒是沒有毫的表現,但是敬嬪的臉立馬就不對了,堂而皇之的惡狠狠的瞪了許錦言好幾眼,但是敬嬪的手段也就只能止步於瞪了,敬嬪的手段在後宮裏本就不算高明,現在更是無心分出心神琢磨別的事。
端雲帶著許錦言去了今晚許錦言要住的房間,端雲是真的沒有表現出毫的異樣,甚至還笑語晏晏。完全不像是明天就要遠離故土,前往和親的人。許錦言忽然就想起了端雲帶著去逸蘭殿的那一次,那一次的端雲也是一反常態的熱和善,轉就給下了合歡散……。
雖然最後得了便宜的人是張正,當然也沒便宜多,他那時可還算是個正人君子……誰能想到……『
現在怎麼就變了這樣…。許錦言痛心疾首。
張正從正人君子變了禽不如,這是人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很值得深思。
但這件事有更值得回味的一點。
端雲可能自己都意識不到,在決定要陷害一個人的時候,在手之前就會莫名其妙的對這個人特別的好。
做了虧心事心虛是人的通病,但是端雲在做虧心事之前就會表現出來自己的心虛。
端雲這樣的人,可能並不適合做壞事。
但引人發笑的一點是,端雲做不了壞事,卻還偏偏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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