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網之中，銀鱗點點，甲螯對對，兜滿了各式各樣的水產，絕大部分，都是魚類。

嘎吱、嘎吱……陳舊的棧橋，發出蒼涼的口申口今，老者步履沉重的拖著漁網朝碼頭走來。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忽然放下漁網，緩緩坐倒，虛著拳，緩緩敲打起腰背，彷彿隻是一名尋常的凡俗貧家老者，年事已高卻仍舊無法頤養天年，隻得拖著垂老的軀，繼續勞作。

約莫盞茶功夫，老者才扶著腰站起，再次拖漁網。

足足休息了兩次，他總算將漁網拖上了岸，在其中一掛著氣死風燈的旗桿下盤膝坐倒，打開漁網，似乎檢視了一番之後，很快挑出了一條鱗片細、碩短胖的魚。

接著，老者反手從腰間出一柄雪亮的菜刀，開始宰殺。

他先將魚按在麵前的木板上，爾後以刀鋒抵住的肚腹，緩緩剖開，頓時，臟混雜著鮮洶湧而出。

“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個時候，正在被宰殺的魚，驀然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彷彿老者正在宰殺的，不是魚，而是活人！

老者對此無於衷，就好像本冇有聽到一樣，他手法極為嫻利索，很快，便將魚腹整個剖開，旋即一把扯出中的所有臟，全部塞進中。

魚的慘聲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

嘎吱、嘎吱、嘎吱……寂靜的碼頭上，咀嚼聲清晰耳，鮮紅的漬，順著老者的角流淌，從層層褶子裡一路漫至下頷，滴落前襟。

接著，老者舉起菜刀，一下又一下的朝魚頭剁去！

霎時間鮮飛濺，慘聲淒厲刺耳。

很快，魚頭被參差不齊的剁下，老者出沾滿了不知道是泥土還是其他什麼的灰黑手指，生生剜出了尚且鮮活的魚眼，活人的慘猛然拔高了一個調，嘶吼歇斯底裡，幾能撕裂雲霄。

老者將魚眼扔進裡，嘎吱、嘎吱、嘎吱……

漬與些許模糊的類從他角滲出，腥之氣彌散。

冇多久，他吞下魚眼，將魚剩下的軀乾舉到邊，大口大口的啃食起來。

“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恐懼的慘，水橫飛之間，老者迅速將這條魚吞吃殆儘。

爾後，他舉著菜刀，從漁網之中，再次抓出一條蟹殼類的水產。

咚咚咚……

刀鋒集落下，陳舊的木板，彷彿是庖廚的砧板，老者盤坐在地，於木質碼頭上極為練的分解著這隻水產，在不絕於耳的活人慘中，狼吞虎嚥的進食。

接著，他又挑選了一條海鰻……

終葵越棘與寧無夜躲在暗，默默的看著。

二人此刻臉無比凝重，這老者是一頭化神期的鬼，對方正在啃食的那些水產，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隻不過，眼下他們還有正事，卻是顧不得這些……

“冇有見到傅師兄的蹤影。”終葵越棘傳音說道，“傅師兄可能不在這裡。”

寧無夜猜測道：“這裡靠海，很有可能，此地便是幽素墳的邊緣！”

終葵越棘微不可覺的點頭：“如果這裡真的是幽素墳的邊緣，那我們可以馬上嘗試一下，現在能不能出去。”

“若是在這裡就能離開幽素墳，便不需要再冒險去尋找法則之力。”

寧無夜傳音回道：“不錯！我們二人先嚐試一下，若是可以，便立刻回去告訴其他人。”

“若是不行，再另想他法。”

終葵越棘傳音道：“現在還不知道傅師兄況如何，不能浪費時間，現在就試。”

寧無夜傳音提醒道：“先繞開前麵那頭鬼，從其他地方飛出幽素墳！”

說到這裡，二人悄悄退霧氣之中。

粘稠的白霧再次將他們結結實實的包裹起來，麵前的景重歸於模糊。

赤紅的靈火靜靜燃燒，懸浮縈繞，偶爾指向某個方向，引領他們躲避路過的鬼。

他們以剛纔的碼頭為中心，繞了一個大圈之後，小心翼翼的繼續往海邊行去。

隻不過，二人這次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卻是遲遲冇有抵達海邊，甚至連一片水域都冇有看到。

反而走進了一片參天枯木之間。

這些枯木皆有昂霄聳壑之勢，枯槁壯的樹乾冇於霧氣之中，仰頭不見樹梢，所有的枝乾上，都生滿了大大小小的樹瘤，扭曲猙獰，散發出濃重的氣與惡意，令人骨悚然。

看到這一幕，二人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

寧無夜立時傳音說道：“我們剛纔看到的海域，非常廣闊！現在這個位置，怎麼都應該已經到了纔對。”

終葵越棘注目麵前的羅盤之上，觀察片刻，微微點頭，傳音說道：“方向冇有錯，這裡的確應該已經到海邊了……”

正說著，四周赤紅靈火猛然一跳，繼而立時指向二人來時的方向。

寧無夜與終葵越棘立時警覺，迅速收起羅盤，朝旁邊躲去。

很快，白霧之中，枯木林的深，傳出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踏”、“踏”、“踏”……

腳步聲越來越近，然而聲音傳來的方向，卻始終看不到什麼廓。

直到腳步聲即將完全經過二人不遠的時候，二人才猛然驚覺，視線頓時從半空落向地麵。

隻見霧氣之中，一雙履輕盈的走著，鞋麵上還各有一隻嬰孩拳頭大小的絨球，隨著步履，一一抖。

履之上，空無一。

其所過之，灰黑的霜雪，宛如水般洶湧凝結。

又有汩汩之音約傳來，腥甜的氣息，隨著水沿途灑落。

一似有還無的幽幽歌聲，飄忽傳出：“平縣中樹，久作廣陵塵。不意何郎至，黃泉重見春【注】。”

“不意何郎至，黃泉重見春……”

“……重見……呀……春……”

這歌聲彷彿春日裡的遊飛絮，不經意便落滿了心頭。

終葵越棘與寧無夜聽著，原本的警惕不知不覺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由衷的酸楚湧上心頭。

就在他們微微恍惚之際，終葵越棘腰間一塊玉佩無聲碎裂，原本晶瑩剔、溫潤無暇的玉石瞬間飛灰湮滅。

與此同時，一清涼之意籠罩其全，頃刻之間，驅散了突兀而生的酸楚。

而寧無夜耳畔倏忽響起一聲長劍歸鞘的鏗然之音，他頓時全一震，下一刻，眸中劍意縈繞，卻是立時清醒過來。

二人麵上同時出凝重之，這頭鬼，非常特殊！他們差點著了道！

萬幸，【息訣】效果極佳，二人又是九大宗門繼承者，上有著各自師長賜予的種種底牌以及防護手段，雖然險些中招，終究冇有驚對方。

“踏”、“踏”、“踏”……

履緩緩遠去。

二人在暗耐心的等待著，直到完全看不到也聽不見腳步聲以及歌聲，他們才重新回到路上。

終葵越棘傳音說道：“既然方向冇有問題，而此地卻又還是幽素墳……那便有可能，隻有剛纔那法則之地，才能見到海！”

寧無夜微微點頭，爾後說道：“那便再回去看看！”

說著，二人按照羅盤指引的方向，朝剛纔的碼頭行去。

【注】杜文瀾［清］《古謠諺?獨孤穆與隋縣主及來氏歌人贈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