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沒有你做得這麼過火。”唐亦步出一個接近懷念的表，“我當時總喜歡將手指叉疊起來，然后自己夾自己的手指，痛的。”

“……”

唐亦步看起來完全不在意程度的差別：“我可以把我自己的況給你作為參考。前提是你確定自己沒想要引起他人的注意，或者借此自我懲罰。”

“不是。”

“那你很可能和我的狀況類似。”唐亦步輕輕吻了下最深的那道傷口。“對于我來說，理解‘緒’是件非常麻煩的事。我沒有同類可以提供參考，只能自己去索。據我的經驗……”

他頓了頓，上沾了一點跡。

“我猜你那個時候很難過，阮先生。”

阮閑沒有挪，他止住呼吸，心跳像是也停住了。他的目聚焦在唐亦步沾了點的上，一陣酸意順著神經四下蔓延。

“因為完全無法理解心的痛苦，無法解釋自己的異常，就索把疼痛轉化為更容易理解、更符合邏輯的形式，這算是某種……唔，不太恰當的本能。”

那仿生人又沖他笑了笑，還是那副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模樣。

阮閑從沒有想過這一點。

他的人格問題連帶疾病況，邊的每個人都在用不同方式提醒他，從他明白事理到“死亡”的前一刻。母親在他面前死去，與母親腐爛腫脹的尸同一室好幾日，尚年的自己沒有吵鬧，更沒有突然的崩潰和哭泣，冷靜到異常的地步。他只是在思考，一刻不停地思考。

這種行為是無法被稱為“痛苦”的。

可面對并非人類的唐亦步，他突然覺得這種解釋有點可笑。阮閑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唐亦步終于松開了他的手腕。

“阮先生，你比我想象的還要遲鈍。”阮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表，但唐亦步明顯察覺到了異常。那雙金眼睛里的緒開始變得復雜。“不，可能我和你差不多——就算明白其中道理，我們還是會本能地找邊的人類作為對照。”

“你就算了，我的確是人類。”

“之前在X地區，無論男，在公共場合出手臂會被拘捕。Y國規定男婚前嚴接。但在Z國，人后沒有人的人會被視為丑陋無能。很有意思吧？他們都是同一個時代的人類。行為完全矛盾，并且互相認為對方行為荒謬。”

唐亦步放輕聲音。

“人類是可以被馴化的，潛移默化罷了，只要讓他們習慣就好——習慣總能磨平所有的不合理。看看這個培養皿，這里大多數人們自認非常‘幸福’。”

生活在安全而有限的世界，表面上一切無比安穩。人們活在被規劃好的格子里，甚至連好都被規劃得極為相似。別說思維的撞，不同聲音都很出現。

一旦出現，主腦也會讓它們消失，心構筑這個堪稱完的信息繭房。這里不會有烈暑酷寒，不會有暴風雷鳴。所以這里也不會有繁花和落雪，不會有泥濘上方的彩虹。

自己明明看得清這些，卻被更大的繭束縛住了。激素的影響早已消退，更加強烈的緒卻涌了上來，那不再是不可解的憤怒，更接近于第一次出真容的悲痛。

這次它也沒讓他落淚，阮閑想。它只是讓他眼眶發酸。他忍不住把視線從唐亦步臉上移開，看向遠，使勁眨了眨眼睛。

這個意外的作給了他意外的發現——就在唐亦步后，在影里團的程序怪猛地搐了一陣。

“亦步……”

“你只是被一個時代、一個區域的人定義了而已，阮先生。這種定義未必完備，也未必合理。但你好像在潛意識里把它作為了標尺。”唐亦步還在興致地繼續，“所以我才一直不愿意跟人類走太近——”

“亦步，后面！”

阮閑的反應更快。

那東西終于從過載中恢復，它已經有了崩潰消散的跡象，可它沒有就此作罷。它將被唐亦步腐蝕斷的爪子當武刺出，直直刺向唐亦步的后頸。

阮閑一把抓住還在喋喋不休的唐亦步，用手臂是接下了這一擊。這一擊太過沉重，他的小臂差點被徹底鏟斷。

隨之而來的劇痛才讓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唐亦步的吃驚程度不比他差多，那仿生人愣在原地，舌頭像是打了結。

“它要消失了，記得理數據。”阮閑從牙里勉強出兩個短句，半跪在地。疼痛使他的呼吸分外急促，斷掉的手臂綿綿地垂著。槍從手中慢慢落。

唐亦步站在原地愣了十來秒，才背過去理那團奄奄一息的程序。將承載數據的部分挖出來碎后，他慢吞吞地挪到阮閑面前。

“對不起。”他的語調里有些茫然。

阮閑瞇起眼睛。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唐亦步深思幾秒，補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可能……”

“現在看來，我對我自己也不太了解。”阮閑扯扯角，是換了個話題。“你知道它會在消失前攻擊你。”

后半句并不是個疑問句。

“是，但是事先理的話，我把握不好取走數據的時機。”

唐亦步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裝傻，眼里還殘留著驚訝。

“而且我想看你的反應，好做出接下來的決定……它沒法真的傷到我，我沒想過你會沖出來。”

他看上去更震驚了：“你這麼喜歡我？”

阮閑險些被這個反應給氣笑：“不，你給的信息很有參考價值，當這是回禮吧。”

“不，你不想看我傷。”唐亦步目炯炯地看向他。

“你的腦子和外貌一起倒退了。”阮閑有點想揍那個仿生人，可惜敗退在那雙注視自己的漂亮眼睛下，他決定把力先放在對付劇痛上面。

然而他剛移開視線，唐亦步就把臉過來，是把自己釘在阮閑的視野范圍，看起來緒相當不錯。

“對傷病號好點，謝謝。”阮閑沒好氣地表示，把之前那一點點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很高興。”唐亦步興高采烈地宣布，“看來你也沒法完全把控自己緒和行為，我們又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啦。”

阮閑深沉地瞄了眼還在生產大量疼痛的斷臂，在心認真地唾罵數分鐘前的自己。

“雖然離約會還有一段時間，我決定先把預備的禮送出去，然后再準備新的。”唐亦步吧唧親了口阮閑的額頭，“要不要猜一猜？”

“要麼你就學到底。”阮閑用一種近乎絕的口氣說道，“要麼就別用你口中人類那一套。”

面對滿鮮的約會對象，唐亦步是搞出了公園散步似的氛圍。相比之下自己簡直是最為標準正常的人類，正常得讓人。

唐亦步撿起掉在地上的槍，將它往空中一丟。

“我不會給你植的繁.。”

那把槍落回阮閑面前，影子卻停留在半空之中，像是憑空多了把浮游的槍。

“阮先生，其實上次打算殺你那次我就發現了——你的設計能力在我之上，對小型械的改裝卻有點老派。”

那虛影在空中開始自拆解，其中每一個零件阮閑都認得。他維持著半跪的姿勢，忽視了洶涌的疼痛和流淌的，死死盯著它。

無數公式、數據和線條在黑暗里閃爍，指示線連上各個零件，連最為零碎的都沒有過。

“……所以我研究了一下它，做了威力更大的改裝。”唐亦步讓那副景象凝固在空氣里，燦爛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他再次朝阮閑出手，語調第一次有點生。

“希你不要用它來對付我。”

阮閑凝視著那些閃爍微的數字與字母，沒有答話。唐亦步瞎折騰了一番，他剛剛以為自己可以放下那些緒，沒想到這次它們回流的更厲害。

如果之前他們廝殺時，自己拿的是這把槍，唐亦步極有可能活不到現在。他忽然懂了方才唐亦步的覺——他也從未想過唐亦步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們的關系本應扭曲但清，如今卻變得越發復雜。

因為這不是唐亦步看到自己擋住攻擊，突發奇想的產。思考出這麼一套方案，就算是高級的人工智能，也需要在腦無數次模擬使用場景。

“現在到我問了，你就這麼喜歡我？”阮閑苦笑著把這個疑問扔了回去，凝視著唐亦步過來的手。

“唔，其實從剛剛開始我就在想，這樣做雖然有患，但也有一定的安全保證。”

確定阮閑記住了，唐亦步用另一只手撓撓頭，半空中的設計圖緩緩消失。他選擇跳過這個問題。

“這里是神世界，你的樣貌源自于你意志最為強悍的時期，外加讓你執著的種種元素。”

“我知道。”

“可你還戴著我送你的耳釘。”

說這話時，唐亦步沒有笑，相反，他鄭重地向前遞了遞手。

“答應我，至別用這把槍對付我，好不好？”

阮閑終于穩穩當當地抓住了那只手。

那個煩人的仿生人總是在不該笑的時候出笑容，勁頭上來后我行我素得厲害。可在人們通常會微笑的場合，他又不笑了。

那句話里沒有笑意，不是撒也并非懇求，平靜得讓人心悸。

阮閑向自己出的手。那只手沾滿跡，不再是原來的大小。他半天才站穩子，發現如今自己需要俯視面前的唐亦步。

有什麼改變了。

手腕上的傷口還在，只不過變了他所悉的疤痕。盡管被污掩蓋，阮閑仍然能夠認出，雙手是自己最為悉的模樣。手臂的疼痛在漸漸消退，一切歸于平淡。

“好。”他聽到自己這樣回答。

小號唐亦步仰起頭，他仰了會兒，像是不習慣這個視角。一陣數據損壞似的扭曲過后，那仿生人也恢復了阮閑最為悉的樣子，只不過他保留了那條丑陋的針織圍巾，上還沾著自己的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