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空氣中只有豆娘低微的啜泣聲。

　蜃的指甲輕輕劃過蛇杖上鑲嵌的寶石，發出刺耳的刮搔聲。

　“倒也有幾分骨氣。”沉默一瞬，譏諷地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死在這里好了。”話畢，手中蛇杖猛地暴漲，其中巨蛇蜿蜒，暴地撲向在場眾人。

　所有人的靈都已化作沙子，元力盡數消失。巨蛇的頭在空中張開大口，簪星往后一退，背后不知何時已經變沙丘，還未反應過來，又覺上一沉，巨蛇纏上了的，像蠕的泥潭，將牢牢卷住，一無法呼吸的窒息從口涌來。

　再看周圍，俱是如此。失去了元力的眾人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而修為最高的顧白嬰，因為靈脈損的關系全無還手之力，只怕就算沒有遇上蜃，他的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師叔！”門冬驚惶的聲音忽而響起：“這妖、這妖在吸收你們的元力！”

　簪星猝然抬眼。

　他們落此地，元力在規則的制約下消失了，卻不是真正的消失，只是發揮不出來而已。而這妖的蛇杖，似乎有著某種能吸收旁人元力的能力，眼見著纏在自己上的巨蛇軀愈來愈龐大，簪星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

　“牧師兄.......”簪星艱難地轉了轉頭，看向一邊的牧層霄：“快想想辦法！”

　被巨蛇纏在其中的牧層霄亦是不能彈，聞言有些不解：“......什麼辦法？”

　“你的刀呢？咳咳咳——”

　“不是......跟你的一樣......都化沙了麼......”說完這句話，他上的巨蛇猛地，牧層霄臉一白，一下子沒了聲音。

　該不會是死了？簪星嚇了一跳。

　《九霄之巔》中，是沒有巫凡城這個節的。可牧層霄是主角，只要是主角，就沒聽說過在中途就死了的，這也是簪星為何到現在都如此淡定的原因。

　但現在牧層霄都被勒的臉青紫，看著下一刻都要斷氣了，怎麼看也不像是還能絕逢生的樣子，這可怎麼辦？難道他們一行人出去一趟，什麼也沒撈著，就要折在這麼個幻境里？

　這也太糟心了！

　或許是梟元珠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簪星的元力在這一行人中本就是最低微的，蜃的蛇杖對的影響反而是最小，還能有力思考。而周圍的師姐師兄們，都已經被蛇杖纏得像是沒有知覺，奄奄一息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難道就要死在這里了？

　就在這時，突然瞥見一邊的顧白嬰，準確的說，是顧白嬰頭上的發帶。

　鮮紅的“朱”在年發間，如點綴在雪地中的一枝紅梅。這條發帶曾被顧白嬰取下來遞給簪星，讓先行離開，不過被簪星拒絕了，失去了這個逃生機會。

　但事實上，修士們遇到比自己修為更高的對手，不止逃走一個辦法。

　在離耳國的境中，青華仙子將傳承給了，只是那些功法心訣晦難懂，又多如牛，簪星還沒來得及翻閱整理，但依稀記得看到過那麼一行。若弟子遇到危險，無法逃走，對方修為又高于自己多矣，可以燃燒自己的元力，短暫提高修為與之一戰。

　燃燒自己的元力，從某種方面來說，就如燃燒自己的壽元。失去的元力不會回來，好就是在最短的時間里提升修為，有與對手一戰的能力。

　如今也在此地，被幻境中的“規則”制約，元力盡數消失，但，還有梟元珠。

　那顆無所不能的梟元珠，在心頭微微跳，簪星甚至能察覺到它的與戰栗。

　是可以燃燒梟元珠中的元力的。

　只是......

　掌心開始作痛，不必想，也知道那塊花朵狀的紅印在給提醒了。

　若而出，劇自會發生變化。搶奪了牧層霄氣運和風頭的自己，必然要被“天道”所懲罰。就如梟元珠從至寶變了魔，就如自己差錯進太焱派，一步步陷得更深。

　蜃放肆的大笑回在空曠的荒漠里，而周圍的伙伴已經沒了聲響。

　簪星的目暗了下來。

　打破“天道”的確會帶來新的懲罰，但不打破，眼下就會失去命。

　既然如此，還不如破罐子破摔，現在就放手一搏。

　思及此，簪星閉上眼，從口溫熱的珠子里，驟然發出白，那道白與往日不同，不再熱燙，反而如溪水靜流，緩慢地流過人的心頭。

　蜃覺察到不對，再看簪星，目已有不同，喃喃道：“你果然有古怪。”一手朝簪星抓來。

　簪星眉頭一皺，下一刻，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愕然垂眼，就見那扎辮子的小姑娘——豆娘正握著的手，仰著臉看。

　從掌心傳來汗津津的濡，眼前一花，所有的一切都盡數消失。看到了自己的腳，布鞋的底子已經被磨破，腳背被曬得黝黑，從里傳出沙礫糙的質。

　四周是荒蕪的沙漠，一草也沒有，簪星看到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辮子從口垂下來——變了徐豆娘。

　簪星——或者說徐豆娘在沙漠里慢慢地走著，似乎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記不清日子，久到包袱中已經沒有了食和清水，還在走，是因為想回家。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的這片沙漠，也不知道走出這片沙漠還要多久，到腸轆轆，口干舌燥，一到夜里，就躲在沙丘后面睡覺，等晝日一出，又背著包袱出發。

　像一只迷失在荒漠中的。

　就這樣走著走著，不知過了多久，又一個黃昏來臨，又又，和躺在沙丘后，看著暗下來的長空中出現無數閃耀的星辰。一無際孤獨又荒蕪的大漠，卻擁有世間最熱鬧的銀河。閉上眼，約約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一個子溫的聲音，問：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最想要的是什麼？

　徐豆娘想，想要回到很多年前，還沒被賣到富戶家做丫頭前，那時候阿爹還沒有迷上賭錢，那時候阿娘還在，如這樣的夏日，在院子里踢完毽子，一頭汗地進小屋，阿爹一手給汗，一手從桌上端冰鎮過的酸梅湯給。酸梅湯又酸又甜，一氣兒飲下去，舌頭都甜津津的。阿爹把從地上抱起來，舉得很高。

　聽到那耳邊那個聲音變得更溫了，說：睡吧，睡吧，醒來就好了。

　徐豆娘放心地睡過去了。

　第一縷日沖破云層，落在孩子的臉上，茸茸，暖呼呼的。睜開眼，看見徐福坐在邊，溫和地看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父親拍了拍的頭，笑道：“我們豆娘，都長這麼大啦。”

　徐豆娘愣愣地看著眼前人，眼淚流了下來。

　父親牽著的手，走向了那座沙漠中的城池。那座城池溫暖富饒，人人友善，是荒漠中的綠洲。他們定居下來，在這里蓋了房子，有了家。

　好得像一個幻夢。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同幻想中的一切般般無二。

　只是，只是......

　真的不知道那是夢嗎？

　離家這樣久，徐福已經老了，怎還會是年輕時候的模樣。他總是給做毽子，可早已不是踢毽子的小姑娘。

　那些不對勁，那些生活中的不合時宜，像是鞋底里的沙礫，用尖銳時時刻刻提醒著人真實與虛幻，所有的蛛馬跡，統統忽略。

　幻境，是大妖編織的夢，有些人是沉醉不知歸路，有些人，是清醒地沉淪。

　靠著沙丘后的一條小溪，已經干涸了。干涸的痕跡留在地上，提醒著旅人很久之前，這里曾有過一汪清泉。

　背靠沙丘的孩子躺著，再也沒有醒來。

　簪星猛地睜開眼。

　盤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手里，沙礫全部消失，手是堅的石壁。

　幻境破了。

　蜃面大變，尖聲道：“這不可能——”

　簪星面復雜地看向自己邊的小姑娘，嘆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徐豆娘早就知道了。

　知道那是假的，知道一切只是幻夢。知道破敗的沙漠里不可能有綠洲，遠在千里之外的父親不可能突然出現在邊。知道徐福是假的，巫凡城是假的，父間溫的一切都是假的。

　還沒見到父親就迷失在沙漠里，到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真實是多麼殘酷，而夢境是多麼好。

　所以縱然發現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徐豆娘也心甘愿地活在編織的假象中。

　直到遇到了田芳芳。

　“我不想傷害田大哥。”徐豆娘苦笑著看著簪星，漸漸化為虛無：“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就從我這里結束吧。”

　“混賬，”蜃然大怒，“你竟然騙我——”一杖朝徐豆娘劈過去，卻在橫刺被人攔住。

　簪星斷為兩截的盤花擋在面前。

　“現在換我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