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爐子上，正燒著熱水。

　漢子從外面走進來，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紅糖糕是才蒸出來的，熱氣騰騰，香甜的味道頓時充盈在整個屋子里。他拿出一個，用油紙包住底下遞到小手中：“冬冬，你吃的紅糖糕。”

　門冬著手中的紅糖糕。

　這是他吃的東西，他好像很久沒吃了。

　“怎麼不吃啊？”側正在做活計的婦人笑著看他：“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門冬便又沉溺在這種溫的關懷中，他大大的咬了一口，隨即臉變了變。

　和這糕點香甜的外表截然不同，口時，仿佛在吃一團用泥水的沙子，泛著泥土的腥氣，其中還夾雜著一些糲的小石子和干癟的枯草，這東西簡直難以下咽。

　他“呸”地一口將里的東西吐了出來。

　婦人見狀，嚇了一跳，忙走過來問：“怎麼啦？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出手去門冬的額頭，靠得近了，從的袖間也散發出一難以忍的土腥氣。

　門冬忍不住往后了，不小心到了側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一個布老虎在他手邊，胡子被揪掉了幾。

　“想要這個？”婦人見狀，把那布老虎塞到他懷中：“拿著玩吧。”

　門冬死死盯著這只布老虎。

　這只老虎做的很漂亮，應當是手巧的婦人一針一線的的，眼睛是兩個圓圓的黑扣子，胡子是白的漁線，還有一條茸茸的尾，起來又暖和，致極了。但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卻想起了另一只布老虎，得歪歪扭扭，活像是兇，眼睛形狀古怪，尾僵像木棒。

　他什麼時候有過這樣一只丑老虎？

　那只丑老虎又是誰送給他的？

　記憶里，似乎有個年不耐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哭哭哭，就知道哭，這玩意兒給你，以后別哭了，知道嗎！”

　他噎噎地接過來，看見那只老虎那麼丑，哭得更傷心了。

　“給我閉，你還有臉哭，我堂堂顧白嬰，大晚上不睡覺就為了給你這麼個玩意兒，臭小鬼，別不識好歹。”年沒什麼底氣地警告。

　顧白嬰......那是誰？

　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一張臉，眉眼英俊，似有不耐，他喃喃道：“七師叔......”

　“什麼？”婦人沒聽清他在說什麼，笑著問道。

　門冬低頭看著手中的布偶。

　他的確有一只這樣漂亮的布老虎，是他的母親一針一線親手的。他很喜歡，睡覺也要抱著，可是在那個夜晚，大火蔓延將整個屋子包裹，所有一切付之一炬，那只布老虎也在其中。

　后來兜兜轉轉，他被人帶走，又被人救出，他去了姑逢山，和救他的年睡在一起。他沒有了爹娘，也沒有了布老虎，夜里常常從噩夢中驚醒，哭個不停。

　那位年的七師叔從榻上坐起，看著在黑暗里泣的自己，沒好氣地問：“小鬼，要怎麼樣你才能好好睡覺？”

　他含著眼淚，怯懦地開口：“師叔，我、我想要一只布老虎，有尾，眼睛黑黑的布老虎。”

　年一掀被子，走了。

　后來顧白嬰消失了好幾日，再次見到這位小師叔時，這人手中拿著一只布老虎，往他手里一塞：“拿著吧。”

　門冬從未見過這麼丑的老虎。

　丑到如果不說是老虎，實在沒有人能看出這到底是什麼。這老虎得歪歪扭扭，眼睛倒是用了上好的烏金石，烏金石是方形，夜里還會發，這東西放在枕頭邊，夜里醒來瞧見，只怕會以為是來索命的妖。

　門冬就哭得更傷心了：“怎麼這麼丑......”

　“還嫌丑？”年怒道：“這可是我親手的！”

　他把那只布老虎摟在懷中，在這陌生的宗門里，第一次安心地、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起來。

　手中致的布老虎似乎有些冰涼。

　那些約約的畫面，終于將他的一切回憶勾起，像是從一場陌生的夢中驚醒，門冬抬眼看向四周，驚訝地察覺空氣中那甜膩的、溫暖的味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腥苦、。像是水草摞在一起腐爛，他再看向側的婦人和漢子，悉的面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模糊了。

　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很多年前，就在那場大火中消失了。他的爹娘和布老虎，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一強烈的恐懼攫住了他，門冬一把推開面前的婦人，跳下床朝門口跑去，大喊道：“救命啊——”

　那扇看起來堅固的木頭門，像是幻境一般，被他一頭扎了進去，門外是冷漆黑的甬道，掛在墻上的火把在地上投出一道淺淡的影，冷風刮在他臉上像刀子一般，那點溫暖被殘酷地驅逐出去，他徹底地從夢中醒來。

　這里是......巫凡城的甬道。

　是的，他們在巫凡城的祭壇里，被沙追趕，顧白嬰和楊簪星被掉下來的橫梁阻攔，而他跟著孟盈他們沖上了階梯，再然后.....再然后他一轉，發現自己和已經去世的爹娘正在山中砍柴。

　門冬猛地回頭去，那扇木頭門已經不翼而飛，前后都是甬道，沒有什麼溫暖的屋子。

　“幻境？”他恍然大悟。

　可是孟盈呢，孟盈他們在哪里？門冬抬腳剛要走，腳邊絆到了一個東西，差點將他絆倒，他低頭一看，一只從黑暗里了出來，斜斜地擋在自己面前。

　這里又黑又暗，若不是方才那一下，門冬也沒注意到。他嚇了一跳，順著這條看去，就見有人的半個子睡在室里，兩條大剌剌的橫在路邊，正是田芳芳。

　“田師兄！”在這里陡然發現一個同伴，門冬激極了。他跑到田芳芳邊，發現田芳芳一也不，心下一沉，想著該不會是死了吧？再仔細一看，發現田芳芳口起伏，尚有呼吸，應當還沒死。

　此地古怪，他既沉幻境，田芳芳多半也是著了幻境的道。門冬推了推田芳芳，在他耳邊大喊：“田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