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安道：“昨夜不是我當值，我替你去問一問。”

　佛兒叮囑他：“你悄悄地問，別人知道，沒什麼要的事，我就是瞧見了有些好奇。”

　福隆安應下，繼續騎馬巡視車隊，佛兒跟著馬車進了江寧織造，與福隆安另有住，但好奇紅這邊什麼模樣，跟著來看了眼，不過是尋常的江南園林景致，圓明園里都見過，沒什麼可稀奇的，小婦人笑說：“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到底只是一方衙門，哪能和行宮比。”

　紅看著屋的陳設，必然早已不是當年孝恭仁皇后所用之，卻也道：“但住過的人，可了不起了，康熙爺究竟是怎樣一位帝王？”

　佛兒聽見這話，笑問：“額娘這麼說，是皇阿瑪不好嗎？這一路皇阿瑪也不過來說句話，把咱們都拋在后頭，額娘，您心里一定不好了吧。”

　“胡說。”雖然面對兒可無話不說，但紅也有不愿承認的心事，便用之前弘歷許諾的事說，“這一路要辦正經事，要伺候太后，皇阿瑪分無暇，我和他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了。待回程，你要替皇阿瑪好好照顧皇祖母，額娘把弟弟妹妹也給你了。”

　“額娘要去哪兒？不和我們一起走了？”佛兒問。

　“回程時，皇阿瑪要走旱路，不宜與太后同行。”紅這會兒再提起這些話，就很沒有底氣了，也許會跟著皇太后一起走水路回去，當初說好的事，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這樣啊，那麼皇阿瑪是故意冷落您，好讓皇祖母別為難您嗎？”佛兒問道，像是松了口氣，“那我就安心了，我還以為皇阿瑪和您吵架了，可是櫻桃說也什麼都不知道。”

　紅勉強笑著：“沒有的事，出門在外，要多諒你皇阿瑪。”

　佛兒信以為真，幫著額娘和弟弟妹妹安頓好，就要回自己和丈夫的住，而福隆安已經打聽來了事，告訴佛兒道：“昨晚是太后派一個宮去舫送宵夜，的確是有人下船上船，但那個宮很快就回太后邊去了。”

　福隆安不傻，很明白佛兒到底要他打聽什麼，安妻子道：“你放心，這一路我們守著皇上，并沒什麼稀奇古怪的事。”

　佛兒總要為自己的父親維護幾分面，嗔道：“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我不過好奇昨晚看到的人罷了，你想什麼。皇阿瑪要做什麼，自然是……”可夫妻倆彼此對視一笑，要說的話心里都能會意，佛兒嗔，“那可是我皇阿瑪，不許你不敬。”

　正遇上傅恒過來，他見了佛兒依舊是以禮相待，佛兒雖將傅恒等同父親一般看待，但日子久了知道公公大人的脾氣，也就習慣了他的以禮相待，此刻客氣地說：“路上辛苦，阿瑪還請早些休息，我回頭就給額娘寫信報平安。”

　傅恒恭敬地說：“舟車勞頓，請公主也保重，家書不急于今日。”

　之后客氣幾句，傅恒說有話要對兒子說，佛兒便先行離去，福隆安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不想卻是問他為何打探昨夜舫周圍的事，福隆安照實說了，傅恒沉不語，半晌見兒子還在邊上站著，才道：“往后打聽皇帝的事，要千萬小心，別自以為是，闖了禍你擔當不起。”

　福隆安應著，傅恒讓他先走，自己繼續往皇帝那里去，他來過江寧織造數次，悉這里的一切，知道紅此刻住在什麼地方，目總是會朝那個方向看過去，雖然什麼也看不到，可心里卻不忍。他聽如茵說過，太后那里多了個宮，而昨晚公主打探這些事，他覺得未必不是紅的意思，這一路的景他也看在眼里，誤以為紅在為了皇帝的多而傷心。

　是日夜里，江寧織造擺宴款待圣駕一行，傅恒終于留心看了太后邊的人，但如今是在陸地上，華嬤嬤歇好了便能照顧太后，席上并不見什麼新鮮面孔，傅恒亦不能時時刻刻盯著太后看，因見紅神尚可并無不適，一時就放下了。

　直到第三天，皇帝侍奉太后游歷江寧，只攜皇后同行，傅恒在近隨行，等候馬車出發時，不經意看到一個小宮鉆上太后的馬車，雖然只是匆匆一眼，卻有似曾相識的恍惚，又仿佛是很久遠的記憶，連自己都覺得不真切。

　之后一整天，總在太后邊看到那宮，也打聽到這小姑娘就是被紅救回一條命的宮，終于在回程時，皇帝與那宮囑咐什麼時，猛然想起來，這悉的模樣，竟是他年記憶里，姐姐年時的樣子。傅恒立刻派人打聽，江寧前夜是哪個人從太后船上下來又去了皇帝的船上，得知就是這個永兒的宮，傅恒越發為紅擔心起來。

　這日皇帝回江寧織造，當地安排了船只邀請皇帝夜游秦淮，秦淮夜吳儂語，自有無限風等待著皇帝，這本不是傅恒能手干預的事，可想到皇帝可能對紅薄，想到那個宮可能會改變什麼，他忍不住提前問皇帝：“回程之事，四阿哥與五阿哥已在籌備中，皇上曾說要與太后分道而行，走旱路回京，眼下是否一切照舊，臣好與四阿哥五阿哥代各地衙門準備接駕。”

　皇帝很自然地說：“一切照舊，預備寬敞的馬車，朕要與令貴妃同行，皇后侍奉太后坐船走水路回京，上岸后不必等朕匯合，直接回圓明園即可。”

　傅恒聽得，再問：“不知要為令貴妃娘娘安排多人馬隨駕。”

　皇帝笑：“不必刻意安排，貴妃會和朕在一起。”

　傅恒昂首看了眼皇帝，他說這些話的語氣，和最初在京城吩咐時是一樣的，看不出來這一路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愉快，而那永兒的宮除了向皇帝代尋常的事，也并沒有眉來眼去的曖昧。傅恒暗想是否是自己多心，為了不讓皇帝多心，點到即止。

　而傅恒幾乎日夜跟著皇帝，幾乎沒有機會見到宮妃嬪，他也不可能特地跑去找紅告訴皇帝沒事，那樣自己的立場會變得很奇怪，紅也必然會尷尬，好在他有最合適的人把話進來，借福隆安之口，由佛兒來告訴紅再合適不過了。

　紅是在兩日后，聽佛兒說福隆安兄弟和四阿哥五阿哥已經開始準備回鑾的事，且皇帝叮囑他們準備寬敞的馬車，說要與令貴妃同行，雖然還沒正式提出來，可事已經預備起來了。

　“福隆安是這麼說的？”聽得這個消息時，紅有些發怔，那日對兒夸口，實則沒有多底氣，便是到這一刻，只要不是弘歷親口來對說，也沒有如釋重負的覺。太妃的話時刻記在心里，自己也深諳其中的道理，沒有皇帝，魏紅當真什麼也不是，而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拿得起放得下，為了兒也不能輕易失去眼前的一切。這一路的不安和糾結，如人飲水。

　佛兒道：“額娘自己不也知道嗎，您就好了，能跟著皇阿瑪痛痛快快地玩。皇祖母要是知道皇阿瑪帶著您去逍遙，我們回去這一路，可要天天看臉了。”

　“佛兒，到時候你替額娘照顧好弟弟妹妹，皇祖母并不喜歡他們，別讓他們惹皇祖母生氣。”紅此刻才開始舍不得孩子，可這一次，不論如何也要先把孩子放一邊了，不能就這麼把皇帝拱手讓出去，絕不能。

　佛兒笑道：“還有愉妃娘娘舒妃娘娘們在，您放心跟著皇阿瑪去逍遙，記得給小七和恪兒帶好吃的。那日妹妹還說，以為出來是好玩兒的，誰知就是天天坐船，早就膩歪了。”

　但此刻兒說什麼，紅已經無心聽了，比任何時候都期盼著日子快點過，圣駕回鑾之前，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不能再與皇帝有任何誤會。

　而原本預定在江寧織造住十來天，要繼續往南走一段路，皇帝臨時改了主意，念太后旅途辛苦，命皇后與眾妃留在江寧織造，他帶著皇子和大臣們離開數日。

　短暫的分別前，不得要聚在一起叮囑些什麼，織造府里的屋子比不得皇宮里那麼寬敞，皇后以下隨行的妃嬪烏泱泱地了一屋子的人，皇帝就坐在太后邊，紅站在皇后后，看到永兒為太后與皇帝上茶時，對皇帝燦爛地一笑，像是已經很悉了。

　紅的心里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不容人的嫉妒之心，不得不避開目不再看著弘歷，現在不是那永兒不妥當，也不是皇帝不妥當，是自己在被自己的心魔折磨，整整一個多月沒有言語，細數皇后故世后的十幾年里，這還是頭一回。

　“朕數日后就歸來，歸來時便要啟程返京。”皇帝說著，“你們都要保重，回程的路也很長，這一回若是順順利利，過兩年朕再與你們侍奉太后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