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好日子，寧壽宮里還有幾位王府老福晉在，六阿哥本是進宮請安，誰曉得到了寧壽宮卻不進門，哭著跪在門前任誰也勸不走。老妯娌們都看著，太后好沒面子，一氣之下就要把皇帝搬來。

　然而弘歷很早就不再管這個兒子，與佛兒說定在合適的時候把六阿哥過繼給慎郡王允禧之后，對六阿哥再沒有一點期待。縱然太后去請他來理，皇帝也沒有親自出面，派吳公公來勸，勸不就把人架走。

　可是六阿哥要死要活，幾乎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架勢，直把一班奴才都嚇壞了，足足鬧騰了半個時辰，直到三阿哥趕進宮，命人把六阿哥捆了才帶走。

　景宮里，白梨帶來消息，說六阿哥被送回阿哥所了，五阿哥正坐在一側，臉很不好看。愉妃嘆氣道：“永琪你看見了嗎，你弟弟是什麼結果？他是真的什麼都豁出去了，額娘問你，你能豁出去嗎？”

　永琪抿著，他不高興，為了母親沒能得到貴妃之位而不高興，更讓他矛盾的是，他不明白自己是心疼額娘得不到公平的待遇，還是為了子憑母貴，自己能為貴妃的兒子。老六再怎麼混賬，他額娘是貴妃，四阿哥八阿哥他們，亦如是。如今連永璐都了貴妃的兒子，諸位皇子中，只有他不是。

　“令貴妃曾對兒臣說，兒臣是最優秀的皇子。”永琪繃著臉問母親，“額娘，這話將來也能作數嗎？”

　愉妃示意白梨到門前看守，關上宮門后，便走到兒子前屈膝蹲了下去。唬得永琪忙離座跪在了母親面前，愉妃抓著兒子的胳膊說：“永琪，額娘沒有大本事，但若能為你爭取，就是拼上命也在所不辭。可你不能把自己的期寄托在別人上，如果你足夠優秀，令貴妃就算有十個兒子，也奪不走你想要的。你若不夠優秀，那還奢求什麼？”

　“可是額娘，現在兄弟們都是貴妃所出，將來我……”

　“你太祖母到康熙爺去世都是妃位，一生都沒有改變，康熙爺膝下有皇后嫡子有貴妃之子，可你的皇爺爺卻做了皇帝，永琪，出真的重要嗎？”愉妃的聲音越來越輕，“額娘會幫你，額娘會盡可能幫你，可你千萬不要迷失了本心。就拿令貴妃來說，那樣的人，能對你說出你是最優秀的皇子這樣的話，就是挑明了態度。你自己想一想，皇阿瑪有沒有因為永璐而忽視你，紀大人劉大人，哪一個不是揚名天下的才子，皇阿瑪都為你找來做老師，是不是？”

　永琪漸漸平靜，攙扶母親站起來，愉妃道：“六阿哥會是什麼下場，我也不知道，你要引以為戒，千萬別步了他的后塵。”

　永琪終于點頭，上浮躁的氣息平和下來，冷靜片刻后問愉妃：“額娘不委屈嗎？純貴妃早就位同虛設，皇阿瑪為什麼不給您一個貴妃位，您那麼辛苦地為他勞六宮之事。”

　愉妃搖頭道：“規矩就是規矩，純貴妃在一天，就占著那個位置。而若有一天不在了，皇后之下是令貴妃，貴妃之下就是額娘，永琪，你覺得有沒有那個頭銜真的重要嗎？永琪你要記住了，額娘的事永遠不要你心，我們母子倆各自管好自己的事，你皇阿瑪喜歡天下太平，六阿哥這樣當真是作死了。”

　且說永琪離了景宮回到阿哥所，不知是皇帝的意思還是三阿哥的安排，在永瑢的屋子外頭多了五六個侍衛，永琪皺了皺眉頭，徑直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他離開景宮時，母親告訴他今年或明年必須要親，而永琪也明白，家娶妻有子嗣對于將來能否繼承大統也有很大的影響，他原本想先立業后家，當自己有一番作為時，就會有權貴想要攀附于他，他的婚姻，必定從一開始就承載了很多期。

　但眼下六阿哥鬧這樣，顯然父親對于弟弟的置會影響很多事，永琪暫無心思考慮終大事，這寒冬臘月里，不知六阿哥將何去何從。

　之后幾日，各宮晉封的熱鬧過去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對于六阿哥的置，一天天過去，五阿哥看到永瑢在阿哥所里也是坐立不安，若是從前他還會去關心一下這個弟弟，可是那天永瑢在寧壽宮門前大哭大鬧，給父親和太后丟盡面，到如今還在傳說純貴妃被待的事，連永琪也沒法兒幫他了，正如額娘說的，六阿哥把什麼都豁出去了。

　小年前一天，紫城里風雪肆，呼嘯的北風裹著雪粒子，掛在臉上仿佛能撕開一道口子。妃嬪們都不出來走，躲在屋子里風雪。可卻是這樣“安寧”的日子里，養心殿里傳出旨意，將六哥永瑢出嗣于慎郡王允禧膝下，即日搬出紫城。

　消息傳各宮，紅抱著手爐來佛兒的屋子里，正哄九公主和恪睡覺，九兒的“恪”字是太后定的，顯然是要紅恪守本分的意思，弘歷不喜歡，可紅覺得好，這就定下了。

　“小七去愉妃娘娘那兒了。”佛兒見額娘來了，起相迎，讓坐在和恪的床邊，自己站在一旁說，“這小丫頭實在不好管，那麼大的風雪，說要去景宮就一定要去，不讓去就大吵大鬧，生怕吵醒恪兒，我就答應了。”

　“下回你就該來找我，不要總是縱容，像你皇阿瑪似的。”紅了小兒的臉頰，對佛兒說，“恪兒就很溫乖巧，和小七完全不同，我總覺得們姐妹倆，是把你的個分開各占一半。”

　佛兒上前依偎著紅說：“額娘懷著們時，天天和我在一起，妹妹當然像我啦。”

　紅笑：“是呀，當然像姐姐。”

　“倘若我和們一樣，都是額娘生的該多好。”佛兒嗚咽了一聲，紅轉摟過，佛兒吸了吸鼻子說，“六哥他到底是要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會不會在阿哥所里發瘋，他那天到底是中了什麼邪，要做出這樣的事。”

　紅不言語，佛兒又道：“六哥明明知道這樣絕不會有好下場，他圖什麼？”

　“既然他都要去慎郡王府了，過去的事已經沒有了追究的意義。”紅認真地對兒說，“但你總要出嫁，等福靈安回來后了親，就該是你和福隆安的好日子。既然是要嫁給福隆安，就一定在京城里住著，往后在紫城外頭，別讓六阿哥來糾纏你。”

　原本提起福隆安，佛兒有些害，可后面的話又那麼嚴肅正經，無暇去想什麼兒長的，一樣認真地看著母親。

　紅道：“就當是額娘故意要挑唆你們兄妹不和，佛兒你是額娘養大的，小七永璐才是你的親兄弟姐妹，將來六哥若是來糾纏你，你就讓他來找額娘，要錢也好要辦事也好，讓額娘對付他。千萬別把自己卷進去，額娘什麼都不怕，就怕你傷心。”

　“是。”佛兒的眼圈都紅了。

　“你是額娘寶貝了十幾年養大的孩子。”紅著兒的背脊，心疼地說，“額娘在你這麼大的時候，什麼委屈都承過，額娘自己怎麼都行，可我的孩子絕不可以一點委屈，你記著了？”

　北風呼嘯，皇帝連小年都沒讓六阿哥在宮里過，當天就直接送出紫城，雖然出嗣并不稀奇，但到底是乾隆朝頭一遭，皇帝雷厲風行不與任何人商議就出了這樣的結果，連太后都十分意外，然而圣旨已下，君無戲言。

　誰也不知道六阿哥是怎麼離開紫城的，夜后除了風聲呼嘯，紫城一如往日的寧靜，承乾宮里蘭貴人的屋子早早熄了燈火，躺在床上的，便能約看到正殿里燈火尚明。

　不知忻嬪為何睡不著，聽那邊的宮說，忻嬪好幾夜不安眠了。蘭貴人看了看邊非要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六公主，了的腦袋說：“金枝玉葉的，卻沒有金枝玉葉的命，你投胎時著急什麼，看準了延禧宮的門去呀，可憐的孩子。”

　正殿里，慧云給忻嬪的桌案重新換了蠟燭，提醒道：“主子，夜深了，您早些睡吧。”

　忻嬪面前是幾乎快被翻爛的經書，翻過書冊，了額頭道：“那就睡吧。”起站起來，只覺得頭暈眼花，慧云上前攙扶，到忻嬪冰涼的手，心里暗暗嘆氣，知道主子一直在研究如何能見純貴妃一面，但出了六阿哥這樣的事，咸福宮的守衛必然更森嚴。

　“我聽額娘從叔父口中得知，皇后娘娘的阿瑪早就被皇上架空，在高位但手無實權，你說這是為什麼？”忻嬪坐到床榻上，看見窗外黑的世界。

　慧云一句話也沒說，忻嬪雙蠕著，忽而眼睛一亮，抓了慧云的肩膀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皇后娘娘不在乎的事，會有人在乎。”

　“您是說傅二爺的事？”慧云提醒道，“傅二爺去世好多年了。”

　忻嬪搖頭：“去世好多年算什麼，哪怕是上輩子的事，也是皇上的奇恥大辱。慧云你來，照我說的做。”招手示意慧云上前，一陣附耳低語，不知算計著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