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這句本是玩笑話，可皇帝當真出了門就樂不思蜀，原定兩月到達杭州，停留數日后就返程，結果一直到三月還在江浙一帶徘徊。畢竟與紅也是多年分，都深深藏在心里，哪里就如熱的小人一般難舍難分。反是舒妃分娩在即，皇帝太后都不在宮里，旁人瞧著不免有些寒心。

　好在舒妃自己并不在乎，想要個孩子是為了自己，并不是為了皇帝，而皇帝有幾分真，太后又有幾分真心，自己比誰都明白，既然如此，本就不在乎的事，何必耿耿于懷。

　反倒是太后和皇帝幾乎帶走了所有人，圓明園里清靜得仿佛能聽見花開花落的聲音，沒有妃嬪之間的爭風吃醋，沒有太后的刁難刻薄，也不必日日惦記著皇帝的起居飲食，細數紅從做宮那會兒起到如今，從沒有過長達幾個月的清閑，皇帝離京一個月，紅的氣就比正月里強，瘦得讓人心疼的，也長出幾兩了。

　和舒妃每日散步曬太，天氣漸漸熱了，舒妃也越來越笨重，就養了幾缸魚養了幾只鸚鵡，在院子里取樂。時不時會有五阿哥請安的信函從江南送來，這日又有永琪的書信，說他們在江寧校場賽馬，永琪得了頭名，字里行間都是孩子的蓬朝氣，果然出了門海闊天空，孩子的天也放開了。紅將信念了兩遍，小心翼翼收起來，舒妃笑道：“永琪也是乖巧，不知是他自己有心呢，還是愉妃教得好。我就不信這出去幾個月了，皇上在外頭不一口腥的吃。”

　紅笑道：“什麼，他想吃還不便宜？如茵出門前就告訴我，沿途的員早早就準備好了，還不能大張旗鼓，要的才好。”

　舒妃輕哼一聲：“你猜萬歲爺，會不會帶幾個回來？”

　紅搖頭，朝九州清晏那邊指了指說：“嘉貴妃娘娘在呢，咱們把心放在肚子里唄。”

　舒妃被逗樂了，一時腹中胎兒也跟著翻滾，看著肚皮隔著裳就起起伏伏，對紅道：“這麼皮的小東西，一定是個小阿哥了，我可真想要個閨，和佛兒一樣乖巧心才好。”

　小公主跟著愉妃一道南巡去了，紅這陣子也十分想念，但提起兒子和兒，反勸舒妃：“閨自然心，可皇家的閨能有幾個留在京城，你是想有個孩子將來能做依靠的，還是兒子好，將來還能有兒媳婦給你欺負不是？”

　舒妃撇道：“我的兒媳婦我必然疼的，盡了祖母的氣，我怎麼好再折騰我的兒媳婦。”

　此時春梅來傳話，說三阿哥來請安，紅出門見了三阿哥，三阿哥說他要回紫城辦事，特地來向二位娘娘請示，紅便答應了，只叮囑他路上小心。

　且說皇帝此番南巡，把三阿哥留下協助幾位大臣管理京中事務，比起帶他南下，能把這麼要的事付給他，也算抵消了之前的責罰，大阿哥的死讓皇帝心中有愧疚，對待三阿哥比從前寬容許多。三阿哥也算爭氣，好歹手頭的事做得有模有樣，對留下的令妃和舒妃也十分尊敬，但他心里是否會因為生母的遭遇而生怨念，旁人就不知道了。

　紅回來，說了三阿哥的事，舒妃有心：“他獨自回紫城，會不會悄悄去咸福宮看他的母親？”

　“看也是人之常，到底是親生母子。”紅并不在乎，說道，“我們皇上看似好說話耳子，心里頭什麼都明白，定了的事是絕不會改變的，他如今只是對三阿哥客氣了一些，其他還是一如既往，三阿哥若是聰明的，至能保得自己一生富貴平安，他非要強求什麼，他阿瑪的心腸起來，他們也就沒得做父子了。”

　舒妃不扶著自己的肚子說：“你可聽見了，額娘不求你聰明伶俐，只求你老實些，你阿瑪的心思，其實你們這些小子玩兒得過的？”

　紅嗔怪：“說什麼呢？”

　舒妃卻道：“我一直奇怪，你這樣心腸的人，看待皇上對別人做出的冷酷之事，總是淡淡的。不會勸也不會難過，和我們隨口聊兩句，就算完了。就算是別人的事和我們不相干，難道你不會有亡齒寒的悲哀？”

　紅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后一天來過，隨時都準備著失去眼前的一切，重新回到平淡的日子，既然沒有強烈的得失心，即便會為旁人惋惜可憐，也不會有亡齒寒的悲涼。說到底，別人的事與什麼相干呢，如果人人都先管好自己，這天下還能有什麼麻煩？偏偏不是所有人都會先管好自己，大部分的人只喜歡管別人的閑事，就是紅也不能免俗，只是比別人好一些罷了。

　此刻舒妃這般問，也不過玩笑似地說：“什麼亡齒寒這樣嚴重，沒了恩寵還有榮華富貴，將來我們倆都失了寵，每天都是這樣清閑的日子，多好呀。實在閑的慌，沒事做了就把兒媳婦進來說說話，還敢不孝敬你麼？”

　舒妃嗔道：“你這是什麼七老八十的心態，我們才多大。”但自己的肚皮說，“自然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我這脾氣教不來孩子，將來你要多幫幫我。”

　紅故意道：“你這是認定我這輩子生不……”

　“閉！”舒妃攔住了紅，心疼地說，“別說那種話，孩子會被你嚇走的。”

　且說三阿哥從圓明園到紫城，將要的事辦妥后，就該返回圓明園去，等候車馬的時間里，有侍上來結，竟是問三阿哥有沒有心思去咸福宮看純貴妃，三阿哥冷著臉問：“額娘有什麼事嗎？我隔幾日就派人來請安問候的，一向都很好，皇阿瑪和額娘都不允許我們相見，為的是額娘的，這會兒你們攛掇我去見，豈不是抗旨？”

　三阿哥的確隔天就派人到紫城請安，可那些人不過是辛苦來回走一趟，點個卯喝杯茶就算差了，純貴妃在咸福宮里到底是什麼景，并沒有人真正看到過，反正皇帝要他們說一切平安，他們照著說就是了。

　那些閑在紫城里沒得好撈的太監們，難得見一回主子，就想結著討些賞銀，今日知道三阿哥回來，早早就想法兒到咸福宮探了口風，果然貴妃娘娘是想見兒子的，他們便在這里等著三阿哥了。

　咸福宮的看守雖然嚴謹，但時間一長人難免有惰，太監侍衛混得了，有些事也就好辦了，三阿哥若真想去看母親，并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皇帝現在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哪里還會在乎一個失寵的妃嬪和一個失寵的皇子。

　可沒想到，純貴妃有思子之，三阿哥卻鐵石心腸，這個能對旁人說自己母親是怨婦，連給親姥爺寫悼詞都不愿意的孩子，明知道母親已經靠不住了，又怎麼會要與親近，去惹得旁人的不悅？再萬一把父親惹惱了，他好不容易重新為自己掙得幾分面，又要被母親葬送了。

　那幾個小太監不僅沒撈得好，反而被三阿哥一頓責備，很快就坐了馬車揚長而去，對生母沒有半分在意。但要知道在過去的日子里，純貴妃也不在乎這個兒子，曾經對待親生子的冷酷無，如今兒子全還給了。

　三阿哥辦完差事后，返回圓明園再向令妃和舒妃復命，舒妃都不住說：“這樣來去匆匆的，那麼好的機會不去見一見生母，反而這麼殷勤地來見你我，真真是純貴妃的兒子，才會有這麼細的心思。”

　紅道：“你該說，到底是純貴妃養大的孩子，我們佛兒可不是這樣的。”

　舒妃嘆氣：“佛兒哪怕是撿來的，都比那個人生的強。”知道說著話，紅會不高興，很快就轉了話題說，“三阿哥也有十六七歲了，太后和皇上怎麼不心他的婚事。”

　果然這種事，皇帝只會對紅說，在這里什麼都不稀奇新鮮，舒妃提起來，紅便說：“皇上已經在選了，等南巡歸來就要為三阿哥選福晉，時間可真快，永琪也有十歲了，再過四五年，愉妃姐姐就該做婆婆了。”

　舒妃笑道：“不知道愉妃姐姐會遇見什麼樣的兒媳婦，我盼著是個可伶俐的孩子，能纏著愉妃姐姐撒，懂事孝順，自然還要模樣兒好。”

　說話時，櫻桃和春梅將皇帝從江南送來的賞賜搬進屋子，因幾乎隔天就有東西來，紅和舒妃早已不稀奇，隨意挑選著，繼續剛才的話說：“給別人挑媳婦你都這麼麻煩瑣碎，將來哪個做你的兒媳婦，怪可憐的。”

　舒妃白了一眼，看了看首飾匣子，忽然眉頭一皺，拿起一支簪子說：“這簪子上還著頭發兒呢，怎麼回事，誰過了？還是我們萬歲爺把人家用過的……”

　紅看過來，也覺得奇怪，這簪子分明是有人用過的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