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舊年皇帝就告訴了紅新立繼后的打算與安排，但這一道圣旨來得毫無預兆很是倉促，仿佛為了平之前親蠶禮一事引起的朝廷宮的不安，才突然下了這一道旨意。前頭還是一副皇貴妃不配與大行皇后相提并論的姿態，轉過就立刻許了人家中宮之尊，皇帝這繼后立得草率且隨便，若非太后如今對新皇后也有了不滿，怕是母子倆又要為了這件事起爭執。

　好在新皇后是個不計較的人，皇帝給什麼便拿什麼，就是之前皇帝說沒資格去行親蠶之禮，一家子闖進宮來唬得什麼似的，問是不是皇貴妃得罪了皇帝，可皇貴妃氣定神閑滿不在乎，反問族人：“到底是哪個說我要做皇后，皇上許諾你們了？”

　如今一道圣旨送到天地一家春，新皇后平平淡淡地接過，既不欣喜也無推辭之意，宣旨的人離去后，起卻問花榮：“冊封典禮時……”

　可這一回，花榮不等主子把話問清楚，就搶著應道：“二爺不會回來的，主子您死心吧。”

　而紅隨嘉貴妃、愉妃幾人一同來拜賀時，看到寶座上的新皇后對于跪在腳下的任何人都提不起興趣，那一副神游天外的超淡泊，在紅眼里竟都了對心上人的思念，幾乎不敢想象新皇后到這一刻還在惦記著人，那之后遇見如茵提起這些話，同樣去拜賀過新皇后的也道：“傅恒說了，不會讓二爺回京朝賀新皇后，如今做了皇后，更加馬虎不得，二爺在外頭過得也好，除非皇上召他回京述職，這輩子都不打算回來了。但愿日久天長，皇后娘娘能死了這條心。”

　而紅聽如茵很自然地提起“皇后娘娘”四個字，想的是皇帝將來面對新皇后喊一聲皇后時心里是何種滋味，但很快就記起來，弘歷從不對著皇后喊皇后，這宮里有兩個人會讓他直呼閨名，一個是富察安頤，一個便是魏紅。對皇帝而言，只怕新皇后是誰都無所了。

　因中宮冊封典禮要再等一年，宮中不忙著結新皇后，依舊是準備著選秀之事。皇太后雖然對新一屆秀的出不甚滿意，但這件事既然是挑起的，總不能糊弄過去，這日親自查看愉妃為新人準備的住，太后一走，六宮都不得不相隨，只等擺駕回凝春堂，眾人才松口氣。

　紅和舒妃要一同回天地一家春，卻見嘉貴妃突然橫在兩人面前，舒妃沒好氣亦不客氣，問道：“貴妃娘娘有何指教？好端端地怎麼攔起別人的路來。”

　嘉貴妃惱道：“莫說攔你的路，我讓你站在這里半天不能走，你也不敢一，小心你的言辭口氣，別忘了這宮里的尊卑規矩。”

　舒妃揚起年輕姣好的面容，那雪白清的，不施黛如瓷如玉，而嘉貴妃已三十好幾，再如何艷的容貌，也不得不服歲月，即便舒妃也有一日會容逝去，可現在就是勝過嘉貴妃無數。

　嘉貴妃暗恨，心想勾得皇帝五迷三道的時候，舒妃還不知在哪兒呢，但這話不能說出口，并不時時刻刻都那麼愚蠢，這會兒說出來，豈不是承認自己再沒有了舒妃這份青春貌。而也不是來找舒妃麻煩，目一轉落在紅上，冷冷道：“純貴妃回紫城好幾個月了，怎麼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到底得了什麼病？”

　紅曾對皇帝說，若終純貴妃，在旁人眼里，必然起初是病，久了便是罪。這才幾個月，就有人開始好奇，而嘉貴妃這子果然是第一人，什麼都藏不住。

　“你到底對做了什麼，我聽他們說抱琴找著了，可已經自盡了。”嘉貴妃防賊似的瞪著紅，似乎怕紅下一次就會對手，“們到底得罪你什麼了，要這麼狠？”

　想嘉貴妃因沖魯莽，不知被皇太后罰了多回，可即便在門里關上大半年，好歹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但如今咸福宮上下，除了三阿哥和六阿哥還看得見，主子奴才仿佛一夜之間消失。幾個月過去了，除了知道純貴妃被送回紫城養病，就再沒其他的消息。

　紅本有話說，不想舒妃先道：“這萬歲爺不讓問的事，臣妾就不會問，娘娘來問純貴妃娘娘怎麼了，臣妾和令妃妹妹都說不上來。可娘娘若是好奇皇上為什麼疼咱們，其中一個道理就是，不該問的別問。臣妾年輕不經事，不曉得說這話，娘娘您能不能用？”

　嘉貴妃長眉扭曲，恨不得揪過舒妃抓花的臉，半天才憋出一句：“年輕，你算哪門子年輕，十四五歲的花兒朵兒就要來了，你以為你會一輩子年輕？”

　此時愉妃從后頭出來，見這里劍拔弩張的氣勢，忙上來和和氣氣地說笑幾句，嘉貴妃見有臺階下，沖愉妃說：“新人都要來了，有些人還當自己是剛進宮那會兒呢，輕狂得什麼似的，你也不教教？”

　撂下這句話，拂袖而去，舒妃在后啐了一口，被愉妃攔著責備道：“做人雖沒道理，這幾句話卻不錯，你這子真該改一改，從前你們是最小的，或有不是的地方，道一聲年紀小就過去了。可往后你還好意思嗎，比起更年輕的妹妹們，豈不是也了嘉貴妃那般臉？”

　舒妃果然另有幽怨，恨恨道：“我這會兒不輕狂，還等著新人來了搶走皇上的心，再像嘉貴妃那樣上躥下跳不？那會子才真沒臉呢，姐姐不必責備我，我心里清楚得很。”

　覺著不痛快，也獨自先走了，紅這才明白，原來終日樂呵呵大事小事都不管的舒妃，也是有心思的，不論是嘉貴妃的蠻橫刻薄，還是舒妃的小子，又或是愉妃那什麼都能忍耐的，作為弘歷的人，們其實都一樣，連皇后都一樣。

　可紅不晃了晃腦袋，如今再不能隨便提“皇后”二字，自己心里想也罷，旁人怎知說的是大行皇后，還是新后？

　愉妃得知嘉貴妃是為了純貴妃的事來糾纏，嘆道：“反正時日長了，們都會明白。就是如今隔著紫城和圓明園還沒什麼，可我們總有一日要回去，那時候就只有咸福宮一堵墻一道門，必然還會有是非。你要小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了的。”

　紅激道：“有姐姐在旁提醒警示，便錯不了。”

　愉妃回一眼為新人準備的住，嘆息道：“咱們都會老，偏是皇上不會老……”

　而那之后，直到選秀前的日子里，皇帝都在天地一家春紅的殿閣里過，或是借口陪兒玩耍，或是討一碗茶喝，來了就坐住不走了。有一日紅忍不住問：“敢皇上來，沒一次是要見見臣妾？”

　弘歷才心疼地說：“是不知怎麼開口，你忙忙碌碌為朕分擔那麼多事，卻又要眼睜睜看著新人陪在朕的邊。”

　紅想起皇后曾經說的話，皇帝的子真是幾十年都不變，只得笑悠悠道：“新人充盈后宮，為皇家開枝散葉，是祖宗家法，怎麼能到了皇上這里，就為臣妾就壞了規矩？康熙爺那會兒后宮無數，皇上如今還不及爺爺一手指頭呢，自然是不敢比康熙爺，但子孫該一代強過一代，才有得傳承不是？”

　弘歷欣然道：“你這樣大度，朕才安心。”

　紅瞇眼一笑：“那皇上又何必假惺惺跑來，一副深意重的愧疚？好沒誠意。”

　這一語，勾出彼此的曖昧，弘歷怎肯饒過紅這句話，但閨閣趣不足為外人道，只有守在門外的櫻桃時不時能聽見笑聲，但便是櫻桃也會嘆息，往后這笑聲，不知又會從哪一殿閣傳出來，皇帝擁著新人笑，可知舊人淚。

　選秀如期舉行，當天紅未大殿，只管負責妥善細瑣小事，難得一回在圓明園里選秀，不比紫城里高高宮墻，每一條路都規規矩矩，要防著秀進進出出，別走錯了走丟了。

　從日出到日落，紅才回天地一家春喝杯茶歇歇神，舒妃就帶著消息回來找，說皇帝選了都統兼輕車都尉納親之林氏為穎貴人，拜唐阿佛保之林氏為林常在、甘肅巡鄂樂舜之西林覺羅氏為鄂常在，此外慎貴人、白常在、揆常在等等。像是和太后賭氣似的，一口氣選了好些人。

　紅聽著，皇帝此番選秀，選的人竟比舒妃那會兒還多，但果然如太后所不滿意的，因新人出并無十分貴重之人，大多在貴人常在位，宮中嬪位尚有空缺，但皇帝一個也沒給，想舒妃這般一進宮就在嬪位的，果然是數。

　紅道：“既然封了這麼多新人，不如咱們替陸妹妹求個恩典，溫恭順皇上也算喜歡，趁此機會給一個嬪位，在新人面前，也好多幾分底氣。”

　舒妃笑道：“我想呢，可我不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