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如茵不記得自己是幾時睡著的，但記得睡著前傅恒那異于平日的呼吸聲，隔天一早傅恒如往常般起上朝，如茵分明醒了，但覺到傅恒小心地為蓋上被子，便閉著雙眼沒有睜開。

　直到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聽見侍低聲與傅恒說話的靜，如茵才悄悄睜開雙眼。尚未明朗的晨曦中，傅恒輕手輕腳地穿戴衫，甚至怕水聲會驚擾如茵，將洗漱挪到了外頭去。但如茵沒有就此便起，果然不多久，穿戴齊整的傅恒又折返臥房，到床邊再看了看如茵，來去幾乎沒有腳步聲，等如茵聽見他說話，傅恒已經在門前了。

　聽見丈夫在吩咐下人：“天冷了，記得將衫捂暖了再給福晉穿上，別自己拿子去捂冰冷的衫。”

　如茵擁著被子翻了個，把手進還有幾分余溫的傅恒的被窩里，不知他這一夜在想什麼，可他睜眼醒來能第一個想到自己，如茵滿足了。

　“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聰慧能干的主人，眼底浮起不容外人侵犯的勇敢，要守著丈夫，守護這個家。

　圓明園中，太后手下的宮人因謠傳令妃與富察傅恒曖昧的流言而到重責，一夜過去，宮里這風的確被了下去，可堵得了，卻管不住心，園子里的氣氛很是古怪。昨夜皇帝在韶景軒獨自度過，既沒有去令妃殿閣中，也無其他妃嬪侍寢，即便并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可擱在當天發生的一切之下來看，就不尋常了。

　一清早，紅就在皇貴妃殿閣外候命，愉妃從九州清晏過來，們倆要向皇貴妃稟告今日要辦理的事，得到皇貴妃的指點和吩咐，再逐一去妥善。因時間促，愉妃尚未與紅議論昨日之事，反是一向看似對什麼都意興闌珊的皇貴妃，竟主問起紅關于流言的事，但顯然不是關心紅，而是在乎富察家。

　紅自然極力否認流言所指，一面解釋，一面看著皇貴妃的神變化，猜想皇貴妃可能在思考與傅二爺的事，若是傳出和傅二爺的曖昧，不知皇貴妃又會是什麼態度。

　聽完紅的話，皇貴妃輕輕一嘆，吩咐道：“既然皇上和太后有嚴旨，你們也不要太仁善，再有人傳這樣的話，抓到一個便重罰一個。你們心慈手，就該那些壞心腸的奴才欺負到頭上來了。”

　紅和愉妃領命，之后再將其他幾件事做了安排，待他們離去，花榮便張地對皇貴妃道：“主子您看見了，令妃娘娘會怎麼樣還不知道呢，只怕太后不會就此罷手，您是皇上和太后選中的未來皇后，若是也牽扯上這樣的事，怕是要搭上一族人的命了。”

　皇貴妃卻苦地一笑：“富察傅恒時常出宮闈，皇上還幾次三番派他保護令妃出，他們時不時就能相見，傳出曖昧不稀奇。我去和哪個傳，那個人在不在眼門前，花榮你還記得我上回見他是幾時嗎？”

　花榮知道，皇后大喪那陣子，不論真心假意，所有人都表現出悲痛絕，生怕一滴眼淚會惹皇帝震怒，可只有家主子的心完全不在皇后的喪事上，也許皇后的去世會讓覺得惋惜憾，但最在乎的，竟是能在喪禮上遇見傅二爺。只可惜傅二爺回京奔喪了，但不知是有心還是巧合，沒能讓皇貴妃見上一面。

　皇貴妃眼神迷離，像是在憧憬什麼，喃喃自語：“這種事若真，必然要兩相悅才好，我若真能和傅清哥傳出什麼，倒是我的造化了。”

　這一邊，愉妃隨紅往的殿閣來，舒妃也一早過來了，兩人都關心昨天的事，紅心里很激，可實在不知從哪兒與們說起才好。

　愉妃道：“有人想要誣陷你，總不能憑空編出個人來，偏偏你和富察大人的確有所往來，雖然都是皇上的安排，卻正人有話可說。皇上未必疑心你，可他心里只怕過不去，這不是單單一句沒有就能抹去的事，就算他十萬分地信任你，也多會梗在心里。”

　舒妃則說：“當年和親王的事，皇上都沒梗在心里，這回反而要放不下？”

　愉妃道：“你還年輕，看不男人的心思。當年和親王那件事，雖然有很多人看見，正因為看見了，才知道明擺著是被人陷害，皇上本不會多想。可如今紅與富察大人幾番往來，雖然都是皇上的安排，但皇上看不見別人也不見，看不見才會多想吶。”

　舒妃冷冷地說：“這話我在這里說，說出去就是死罪。皇上自己左擁右抱妃嬪如云，今天哄著你高興的話不知明天又要對哪個去說，且不說會心疼我們委屈難過，還要來疑我們的忠貞不二嗎？”

　紅聽舒妃這番話，知道如今是掏心窩子地看待這份姐妹，十分欣，按住了舒妃的手道：“姐姐這話，斷不可再說第二遍，他是帝王是天，只有我們的不是，沒有他的不是。”

　舒妃又想說什麼，見紅和愉妃都對搖頭，不服氣地忍住了。

　“可這件事，我也沒有不是。”紅目漸冷，但不是對弘歷寒心，而是恨造謠者的用心，對愉妃和舒妃道，“既然提起和親王的事，姐姐們可知道當年是誰陷害我？”

　愉妃眉頭蹙：“純貴妃曾在太后面前吞金自盡以示清白，當時莫名其妙地就傳起是陷害你，你這麼說，那就是真的嘍？”

　舒妃與純貴妃有過節，恨道：“當初怎麼沒噎死？”

　愉妃道：“難不又是？”

　紅闔目緩緩呼吸，將浮躁的心定下來，說：“這一次我不能再吃啞虧，我自然是要為自己證清白，但就算為了皇后娘娘，也要給富察家一個清白。”

　愉妃道：“真要找出誰是幕后兇手，假以時日總有法子做到。紅……”愉妃慎重地說，“還是那句話，如何才能讓皇上不梗在心里？”

　紅沉默了，舒妃在旁輕輕一嘆：“這位爺若是對咱們有愧疚之心，倒是好辦了。”

　之后的日子，皇帝忙于政務，夜里多在韶景軒休息，偶爾才會宣召陸貴人等去韶景軒伴駕，有妃嬪侍寢的日子屈指可數。但他并沒有因此冷落紅，白日里時不時會來天地一家春小坐，但都只是喝一杯茶的功夫，與佛兒逗趣片刻，沒多久就走了。

　旁人瞧著令妃沒有失寵，可紅能覺彼此在一起時與從前不同的心，莫說皇帝是否還梗在心里，紅自己也過不去。但那是提也不能提的事，在凝春堂說了好不再提起，弘歷算是給足了面，紅再貿然要說個明白，如太后所言，只會越描越黑。

　櫻桃很擔心主子會因此對皇帝寒了心，紅卻道：“這如他往日夜里邊陪的是別的人時一樣，我看不見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曾對我說的甜言語，玩笑時問是不是也對別的人說過，但正經起來，就只有無可奈何。他未必疑我不忠，只是過不去這個坎兒，我自己都放不下，何況他呢。”

　櫻桃自責不能幫主子的忙，紅心里卻已經算計好，吩咐：“你想法兒去約抱琴，我有話要對說。”

　轉眼已是十月，因皇帝忽然就冷著后宮妃嬪，且太后不聞不問，園子的氣氛如同這冬前的氣候沉抑，終于在一夜北風后，天空放晴，晨起看見明的，不自覺地會出笑容。

　這些日子佛兒已經懂得什麼是生辰，知道臘月里就是三歲的生日，每天圍著額娘問這問那，生怕別人把的生辰給忘了，紅心里縱然有不愉快，看到孩子天真爛漫，多能釋懷幾分。

　這天如茵進園子，把福隆安放在紅這兒與小公主一道玩耍，自己陪著舒妃去園子里逛逛，紅看著孩子們，大半天很快就過去，正想讓宮人去把舒妃和如茵找回來一道用午膳，前頭說舒妃娘娘已經回來了，好像是弄臟了裳回來替換。

　紅以為如茵也跟著一起回來，就帶了福隆安和佛兒過來，一手牽一個孩子，說說笑笑地往東殿來，還沒進舒妃的門，忽見一行人風風火火地從天地一家春的正門口進來，而舒妃剛好也換了裳從門里出來。

　從外頭來的，正是嘉貴妃，除了來向皇貴妃請安，這位從不到天地一家春登門，紅以為又是了什麼東西來理論，沒想到嘉貴妃徑直沖到了舒妃面前，揚手就給了一掌。

　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兩個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紅讓母趕把孩子帶走，但聽嘉貴妃罵道：“沒臉沒皮的東西，你們納蘭家的人都是狐貍變的？你妹妹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舒妃又又急，怒道：“你又發什麼神經，如茵怎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