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茵的腳,仿佛釘在了地上,再也邁不開一步。原來當初是皇后把紅送上龍榻?原來傳說中的一夜恩寵全是皇后的安排?然而如茵對于當年的事,對于傅恒和紅之間究竟有著怎麼樣的關系知道的并不清楚,沒有人能問,更無人可傾訴,這麼多年來,是當年傅恒醉后一聲聲的紅,是這些年來他明著暗著對紅的在乎,才讓如茵明白丈夫心里還藏著另一個人。
可不論當年發生過什麼,皇后這麼說,顯然傅恒不知道是把紅送給了皇帝,那知道了會怎樣,再也做不姐弟嗎?
屋子里,皇后說:“你退下帶如茵回平湖秋月,有什麼話我們明日再說。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們做得不算錯,可未免太刻意明顯,純貴妃必然有所懷疑,舒嬪不知哪天可能也會醒過味兒來,你們要從長計議。”
紅應著,見皇后無心留,行禮后便轉出來。繞過屏風,耳聽得那邊皇后哄著小阿哥,眼睛見的卻是呆若木的如茵,驚得捂住了自己得,四目相對、怨糾纏,如茵漸漸無力再看著紅,目和都要下去的時候,紅沖上前拉著的手,腳步輕盈地走出門外。
幸而門外無人,們一直走到外頭,如茵漸漸冷靜,遇到千雅,見紅不知怎麼說好,才努力開口笑道:“才到門前就上令嬪娘娘出來,說是不必我再進去了,等下子千雅替我向娘娘告辭,我去平湖秋月,明兒再來。”
千雅兒沒多想,笑悠悠退在一旁讓開道路:“天暗了,奴婢已經派小太監打著燈籠守在外頭為娘娘和福晉領路,請二位慢走。”
如茵覺到紅拉著自己的手稍稍用了用力,被輕輕一拽,就跟著紅繼續走出去了,千雅見們手拉著手,再回來皇后跟前時,也笑道:“令嬪娘娘與福晉實在親,走路都手拉著手,像小孩子似的。”
千雅未細說,皇后也未細想,本沒想到如茵剛才就站在門外,一個以為主子們沒遇上,一個則以為們是在外頭見的,皇后只是淡淡一笑:“這是們的緣分。”
回平湖秋月的路,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漫長,七八個太監將前路照得通亮,們每一步都手拉著手,可如茵每一步都走得腳下綿綿,其實一切都還沒說明白,可已經到了悲傷,為什麼心里會那樣難過,是為了自己?傅恒?還是紅?
終于到了平湖秋月,自家的人迎到門前,紅便讓櫻桃打賞長春仙館送來的那些人,撂下他們,拉著如茵徑直就往里走,卻見母抱著佛兒在屋檐下等候,說著:“小公主看吶,是額娘回來啦。”
小小的孩子,還不會表達想要什麼,但是這幾日見不著紅就會哭鬧,要見著才能高興,這會兒雖然沒有哭,可耷拉著臉緒很不好,聽見母的聲音,又看到悉的臉出現在眼前,登時就瞇眼笑了。紅將抱懷,小娃娃咿咿呀呀地發出歡喜的聲音,如茵也是做娘的人,一聽見這樣的靜,終于也有幾分神。
紅從未見過這樣的如茵,這麼多年來無不是開朗堅強的如茵在邊默默陪伴,眼下不知道如茵聽見哪幾句話,但把傅恒牽扯進去,聰明的一定會想到什麼。甚至……如茵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見櫻桃從門前跟上來,紅便吩咐:“伺候福晉洗漱,拿我的裳給福晉替換,我哄小公主睡了就回來。”又對如茵笑,“今晚又能說好些話了,我讓們把梅子酒的壇子浸在井中,清涼酸甜地喝下去,一整天的暑氣都消了,你等我回來。”
說著,就抱著佛兒去孩子的屋子,漸漸走遠,知道如茵就在背后,紅特別想回頭看一眼,可卻又覺得,似乎這一刻把背影留給如茵,讓好好看自己才是。
姐妹倆再相見時,紅在兒的屋子洗漱換了裳,如茵也已經沐浴更,穿著紅的常衫盤坐在窗下,手中歲寒三友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凝著紗窗外遙遠的月,薄薄的月與搖曳的燭火,那樣麗的人,那樣平和寧靜的神,宛若超紅塵的仙子讓人挪不開眼睛。
櫻桃帶人送來酒菜,擺下時笑著說:“娘娘和福晉可別吃醉了,這梅子酒也要醉人的。”
紅讓退下不必在邊伺候,且讓門外的人都離得遠遠的,只留小靈子就好,坐下后為如茵斟酒,笑道:“我并不喝酒,可是這冰涼的梅子酒,夏日里直人上癮,我每晚都要喝上一小杯,一天的暑氣都沒了。過去忙著的時候哪里顧得上一口吃的,如今閑下來,才知道邊有那麼多好東西可用。”
話匣子打開了,兩個本就是極容易聊到一會兒的人,說酒說月,說舒嬪說純貴妃,可菜吃完了酒喝干了,誰也沒有提剛才在長春仙館發生了什麼。
紅矛盾著,如茵張著,這一步終究是都沒敢出去。一個答應皇后,要把帶進棺材里,而另一個本來就對往事知之甚,怕自己貿然開口會傷人,誰也不如們彼此著,勝過骨親。
夜里同榻而眠,紅側搖著扇子為如茵驅熱,吃過酒的人闔目而眠,酒染紅了,那微微皺著的眉頭,卻看不出糾結著什麼事,紅以為如茵睡著了,放下扇子正要翻過去,如茵卻突然抓住了的手。
“沒睡著嗎?”紅輕聲問了句,可連開口都那麼尷尬。
“上回我們一起睡,是去年皇上東巡,你在凝春堂里被灌了藥。”如茵依舊閉著眼睛,緋紅的眼皮子微微著,像是下一刻就會有淚水從眼中流出,“你說你羨慕我,姐姐,其實不是羨慕,是不甘心對嗎?屬于我的一切,本該屬于你?”
“如茵,我該怎麼回答你?”紅心疼極了,就算什麼都沒做,就算把話對傅恒說得清清楚楚,就算的心完完全全系在皇帝上,可還是存在于傅恒和如茵之間,這麼多年了,富察大人依舊對舊難忘,紅不傻,富察傅恒一個眼神,就什麼都明白了。無法去阻止傅恒想什麼,只能好好地帶如茵,這份勝過親姐妹的里,還有不知幾時才能散去的愧疚。
而一直以為,如茵不知道,不敢想象一個人會對自己丈夫心里的另一個人以誠相待。雖然不能相提并論,但皇后與自己,彼此的心早就互相走遠了,不是嗎?
“那年我跟著傅恒第一次進宮,路上遇見姐姐從前頭過去,當時我還沒有看清你的模樣,也不認識你,可是傅恒的眼睛就停在你的上挪不開了。他甚至很大方地告訴我你是誰,讓我不要信宮里的謠言,不要看輕你。”
如茵閉著眼睛,語氣那樣平淡,把心里最難過的事掏出來,比自己想象得要平靜,可是下一刻,淚水就悄無聲息地落下了,說了傅恒酒醉后的話,說了這麼多年傅恒在自己面前的謹慎。
“我知道他時不時就會小心翼翼地待我,特別是牽扯到你的時候。”如茵的淚水已經沾了枕頭,可還是那麼平靜地訴說著,“若是想著他是放不下你在乎你,我早晚會瘋的。于是我就想,傅恒的一切用心對待,都是因為在乎我,都是怕傷害我,這樣一來我就舒坦了,心里難過的時候,我就抱著他,知道這輩子他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才能安心。”
如茵緩緩睜開眼睛,著雙道:“當年他一再拖延婚期,是為了悼念自己和姐姐的嗎?姐姐……你們是不是早就彼此許下了終?”
紅心疼得嗓子發堵,努力咽下那份難,才道:“我被皇上一夜臨幸的那天白天,大人在路上等送客出宮的我,意氣風發地對我說,皇后娘娘答應他要把我賜給他,他說他要娶我,一輩子待我好。”
如茵終于捂著哭,果然他們是有往事的,可很快又聽紅道:“可我當時就拒絕了他,那時候的我什麼都不懂,一個宮要恪守本分,完全不敢想什麼男,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他誤會,可我從來沒有過心,甚至在那一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喜歡上了。如茵,一年后我的心才放在皇上的上,而在那之前,我只是想年滿出宮,完全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覺。”
“可是那晚姐姐說,羨慕我……”如茵說完咬著。
“是呀,可如茵你知道被掰開卡著牙齒往下灌藥是什麼覺嗎?”紅雙眸潤,“我怎麼能不羨慕你呢,可我一輩子就只能忍著,一輩子都要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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