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醫回園子那日，正好太醫院的太醫們到各請平安脈，何太醫也如常到平湖秋月來。到時正見長春仙館的人送來湯藥，何太醫在門外等候，見小靈子在廊下站著，喚他到跟前問：“我不在這些日子，令嬪娘娘吃的什麼藥？”

　小靈子便說是皇上的意思，怕娘娘這幾年辛苦把子耗虛了，要靜養調理不必再管六宮之事，盼著早些有皇嗣，吃的是補子的坐胎藥。

　何太醫默默地聽著，不多久長春仙館送藥的人離去，且帶著食盒連同藥碗一道走的。

　櫻桃從門里出來，見何太醫回來了，客氣地說：“大人請，娘娘正念叨您呢。”

　何太醫本以為令嬪要問他坐胎藥的事，可進了門，紅卻是急著道：“不知是不是天熱，佛兒上出了許多紅疹子，我不敢宣揚怕外頭的人大驚小怪，請大人瞧瞧是不是病。”

　“微臣這就為公主診治。”何太醫答應著，隨紅來小公主的床邊，暑熱的天孩子很不耐煩，被母養得白白胖胖，藕節似的臂彎疊在一起，難免捂出痱子來。何太醫看過后請紅安心，只是天熱生了痱子，只要勤加護理會褪去，并不是紅所擔心的水痘或是天花。

　而何太醫為小公主查看上的疹子時，是紅抱著讓他瞧的，兩人離得較近，何太醫聞到了令嬪上的藥味，本想再湊近一些聞仔細，唯恐令嬪誤會，還是作罷了。但他敏銳地覺到令嬪方才服用的湯藥氣息不對頭，一時也說不上哪里不妥當，又怕貿然說出來會讓令嬪娘娘擔心，便什麼也沒有提。

　孩子沒事，紅便安心了，這才想起自己來，無奈地說：“前陣子皇上要我歇下來，好生調養，連日的坐胎藥吃著，實在有些不耐煩。一大碗藥喝下去，口苦心苦，連飯都不想吃了，也不知道能調理出什麼結果。”

　何太醫請紅落座，準備了脈枕后，隔了帕為紅把脈，紅調息寧神，靜靜地等了片刻后便問：“這藥吃了，可有好些？皇上派來的老太醫，總說我好的好的，雖說老太醫德高重，可我覺得還是何太醫的話才能讓我放心。”

　“多謝娘娘夸贊。”何太醫收了東西退開幾步，躬道，“娘娘脈象平和，的確比之前要好些，皇上送來的藥必然是有些效用，但娘娘說沒胃口吃飯，長此下去吃藥也無濟于事，臣回太醫院后與其他幾位太醫商議，想法兒為您把藥調配得易口，或是做水丸吞服。”

　紅欣然：“那就勞煩何大人，做水丸吞服最好，免得我喝得心里發苦。”

　何太醫一一答應著，不久后退出平湖秋月，小靈子奉命為太醫提藥箱相送，半路上何太醫卻問他：“既然是皇上賜藥，為何是長春仙館的人送來，你們不能照著方子抓了藥，每日自己熬藥？”

　小靈子道：“皇上說娘娘那里還在吃產后調理的藥，一樣每日要熬，就把我們主子的也準備了。”

　何太醫若有所思，又問了些細瑣的事，比如每日送藥來的人，會看著令嬪娘娘把藥喝了才走，藥碗湯匙都是長春仙館那里的東西，從不會留下。

　尋常人看來，這的確沒什麼奇怪，皇帝親自下命要為令嬪補，皇后那兒熬著藥，若是要對令嬪不利，大可不必做得這麼明顯，皇帝從前不讓舒嬪懷孕的事，何太醫也是知曉的，當時一切都做得不著痕跡，怎麼會到令嬪反要大費周章。

　但眼下，何太醫聞到湯藥的氣息不對，為令嬪把脈脈數也虛浮得很，這樣虛旺的看著氣紅潤神十足，久而久之卻要從本上耗空了子，令嬪將來會越來越虛弱，弱到一定地步，就要久病纏了。他對皇帝與皇后的安排心生懷疑，也不為過。

　只是脈數虛浮可有許多原因導致，何太醫要再觀察幾日才能完全確定令嬪的，此外憑氣息也不能斷定那坐胎藥有問題，若是能得到更多的線索，才能真正把事弄明白。

　然而何太醫年輕，在太醫院行走時間短，在富察大人的舉薦下，才從太醫院醫士升到了太醫院吏目，其上還有院使、院判和醫，就是令嬪娘娘所謂的老太醫們。他們掌握著權力和，他想要查什麼事，并不容易，更何況這一次的藥都是從皇后中宮出來，想要查到那里去，何太醫一個人無法做到。

　但是他負使命，答應富察大人要照顧令嬪的周全，富察大人與令嬪什麼關系何太醫不會去管，他只知道自己一家人曾富察大人的恩惠，他足以用生命來報答，而如今只是照顧好令嬪娘娘這麼簡單的事，對他來說本不算什麼。

　這日如茵從富察家大宅歸來，小阿哥滿月，皇帝賞了富察家無數金銀珠寶，他們兩口子雖然搬出來單過，到底還是骨兄弟，被去拿屬于他們的恩賞。如茵持家有道，這樣的好事才不會故作清高的不要，攢下金銀將來為兒孫謀福，才是正道。而皇帝的賞賜實在厚，相比之下傅恒那點年俸都不值一提。

　喜滋滋地回家來，正遇上何太醫到訪，如茵與他也相，問了家里如何問了令嬪娘娘如何，等收好東西想再出來招待何太醫，下人卻說何太醫去書房單獨說話了。

　“大人讓小的們都退下，茶水也不要，像是說要的事，也請福晉不必過去。”家仆來向如茵稟告，如茵不免有些擔心，雖然傅恒沒對提過，但如茵早就猜到何太醫是傅恒安排去園子里照顧紅姐姐的。

　這邊廂，何太醫將自己的疑都告訴了傅恒，說牽扯到中宮他沒法兒去查，太醫院這邊也難拿到線索，他有心保護令嬪娘娘的子，眼下卻力不從心。但這些事對于傅恒來說并不難，不過是有些風險而已。

　傅恒聽說紅的異樣，立時就變了臉，蹙眉沉許久，便吩咐何太醫：“往后你來找我，盡量蔽一些，這樣大大方方地來，別人知道你與我相，又知道你照顧著令嬪娘娘，本來無事，可有心的人隨便說幾句話也能惹出風波。”

　何太醫稱是，傅恒又問他：“最壞的可能，令嬪娘娘吃的是什麼？”

　“長春仙館里同時準備著皇后娘娘產后調理的湯藥，那藥也不能常吃，娘娘再過兩個月就不需要服用，可若這兩個月里把給皇后娘娘的藥錯給了令嬪娘娘，或是另外添了什麼，至吃藥的這些日子令嬪娘娘不會有孕，對于將來是否有長遠的影響難以預估。”何太醫謹慎地說，“但必然會傷了。”

　傅恒心里揪得發，藥是從長春仙館來的，若真有什麼，難道是姐姐要對紅下手？且不論姐姐狠不狠心，又怎麼會做得這麼明顯，難道是因為越大方就越不怕別人懷疑，還有皇帝，這件事是皇帝起得頭？

　“娘娘吃了多久了？”傅恒問。

　“據說已有七八天。”何太醫道，“眼下麻煩的是，每日送藥來的人會看著娘娘喝下去，暫時沒法子讓娘娘停止服用。”

　傅恒起在屋子里踱步，在弄清楚紅喝的是什麼東西之前，必須要讓停下來。他早就從何太醫那里聽說過紅不喜歡吃藥，想興許有心懶，卻躲不過長春仙館的眼睛，非要看著喝下去才行，這事兒本就奇怪得很。

　“正好你前些日子不在園子里，現在回來了，明日就去向皇帝稟告。”傅恒把心一定，不如正大明地來，他吩咐何太醫，“你就直說令嬪娘娘子虛旺，此刻不宜進補，皇帝若是強求，那他必然知道，但皇帝若是像往常那樣在乎令嬪娘娘，一定會讓先停下來。等你這邊有了結果，我再派人去長春仙館查。”

　在傅恒的指點下，何太醫把那些話送到了皇帝跟前，隔天散了朝弘歷就急匆匆來了平湖秋月，可是見到氣紅潤神十足的人，又覺得好生奇怪，把何太醫找來再仔細問，紅這才聽說原來自己并不怎麼好。

　“昨日若貿然告訴娘娘，微臣怕嚇著娘娘。”何太醫冷靜地面對皇帝與紅，道，“娘娘眼下氣十足，只是虛有表象，且恰逢酷暑，實在不宜進補。”

　“那就不吃了。”弘歷皺著眉頭，上上下下看一臉茫然的紅，心疼地說，“偏是太后和皇后都篤信那些老太醫，朕就說他們老眼昏花了，還是要年輕有為的才可靠。”

　他吩咐何太醫：“令嬪調理的事，由你來負責，即便往后你再告假離宮，也安排下可靠的人再走。”

　紅見皇帝如此張自己，知道弘歷滿心期待他們的骨，突然地安養調理的事不那麼厭煩了，皇帝臉繃，卻在邊上溫的笑著。

　何太醫退下后，弘歷見紅笑得眼眉彎彎，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不免責備：“還笑得出來，自己的怎麼樣也不知道，只會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