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一句，皇后松開了牽著紅的手，但腳下的步子沒有停下，紅謹慎地跟在后，一直到長橋之上，皇后才道：“不必送了，太妃跟前離不開你。”

　紅屈膝行大禮，道：“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俯視著地上的人，再也不是從前那小小的一團，長大了，為了真正的人，避開紫城的紛擾，在這里安靜地蛻變長，沿著自己強行把推上的那條路，越走越好了。

　“紅，我等你回來。”皇后淡淡一笑，轉過走上長橋，無數的宮太監擁簇而上，是正宮皇后，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

　一直等皇后走過長橋、登上輦，浩浩的隊伍踏上返程，紅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橋的那一邊揚著塵土，讓在清明世界的紅看不清對岸的景，待塵土散去，皇后的輦早已走遠。

　而紅知道，很快就要走過這長橋，融那混沌的世界里，可太妃對說過：“你不是本就從那里來的？”

　“主子，咱們回去吧。”櫻桃上前攙扶，紅心里也惦記著太妃娘娘，到底是轉走了。

　這一邊輦疾馳而去，皇后掀開簾子看車外的景，路旁的一切迅速從眼前消失，可太妃那番話卻沉沉地在心頭。

　太妃說看得清皇后的心境，旁人未必看不清，興許連太后心里都明明白白，只是富察安頤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高高站在云端之上，大部分人沒有資格，而屈指可數有資格的幾位，也不見得會說出來。其實自以為是地活著，在旁人眼里，不過如此。

　“我不過是仗著，弘歷心里有我。”皇后眼中浮起淚，原來苦苦掙扎的一切，一直都在邊，支撐任了那麼多年的，就是丈夫的。弘歷毫不保留地包容著的一切，可始終覺得自己的丈夫還是當年的四阿哥當年的寶親王，掙扎著那些不可能實現的事，從前是現在是，若將來也是，富察安頤的一輩子，就注定要這麼過了。

　紫城中，弘歷不安地在宮等待妻子的歸來，夫妻倆遠遠見到彼此時，皇后竟又一次眼眶潤，但是把眼淚藏了起來，走到弘歷跟前時，還是那溫大方的安頤，弘歷問道：“祖母可安好，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朕本打算隨你過去，要出門時他們卻說，你已經在返程中。”

　“太妃娘娘和臣妾說了許多話，說起了咱們五六歲那會兒的景。”安頤深深看著自己的丈夫，“你若得空，多去瀛臺走走，太妃娘娘養你一場，最后的日子可不要讓老人家孤零零地走。”

　皇帝頷首，挽著皇后回長春宮，看到和敬站在屋檐下等候，小姑娘出挑的亭亭玉立，量像的父親，個頭兒都快趕上皇后了。皇后招手讓到跟前，兒立時跑過來，一家三口人進門去，一切看起來安寧又好。

　而那日傍晚，東六宮這里就有了靜，有人看到務府的人去開了延禧宮，悄無聲息地將里頭上上下下打掃，當年就聽說給魏紅封了答應后，要把接延禧宮，如今這靜，可見魏答應歸來在即。

　消息游走至西六宮，幾位宮嬪剛剛從咸福宮退出來，抱琴客氣地送到門前，們走遠后，門前的小太監就對說：“延禧宮開了，像是要準備把誰接進去住，奴才去打聽了一下，上頭只是說人打掃，沒指名是什麼人。”

　抱琴將這些話轉述給純妃，純妃一手護著尚未顯形的肚子，冷冷道：“皇上今日走一遭瀛臺，只怕與太妃不相干，是特特去看那魏紅。”

　“沒想到還是要回來了。”抱琴道。

　“當初若能斬草除，該多好。”純妃眉頭蹙，低頭看了看肚子，除了皇后之外，將是這宮里第二個為皇帝生育兩個孩子的人，一切越來越好的時候，那個小人又要回來了。

　抱琴憂心忡忡地看著主子，自從那年圓明園里皇帝讓家娘娘難堪后，主子就變了個人似的，這些年不得不幫著做些違心的事，結果主仆倆越陷越深，連抱琴都快不記得自己從前是什麼樣的人。總是提心吊膽地害怕過去的事被人發現，就不得不再做些什麼來掩蓋，眼下魏答應就要回宮，擔心魏答應為了當年的事，會查到們頭上。

　但過去那麼久，要有事兒早就有了，是作惡心虛，才會讓人每一天都惶恐不安，抱琴甚至想，索就變惡人，是不是就不害怕了。而看著自己的主子，就覺得似乎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外人怎麼能想象得出，清冷而書卷氣的純妃娘娘，能說出斬草除這樣狠的話。

　純妃厭惡地說：“宮里盼了那麼久的子嗣，如今好容易有了，我這咸福宮卻冷冷清清。太妃的事也罷了，皇上和皇后卻開始圍著那小答應轉悠，他們是本沒把我的辛苦放在眼里，只怕將來也不會把這個孩子放在眼里，那我想要的東西，就只能自己去爭了。”

　抱琴在一旁默默不語，主子卻突然喊：“嘉妃那里最近太安靜了，宮里冷清得嚇人，找些事讓心里膈應些，沒有人鬧騰，他們都要忘記這宮里還有別人了。”

　“四阿哥一直不大好，如今是沒閑工夫鬧騰。”抱琴道，“可今天這事兒傳開了，一定不樂意，可是和那魏答應真正有過節的人，一定不能安生。”

　純妃冷笑：“我等著看熱鬧。”

　隨著延禧宮重開，各宮都有了算計，但隔天一早皇帝散了朝就去瀛臺，更是讓妃嬪們意識到太妃大限將至，聽說務府已經悄悄開始準備喪儀，各宮也跟著略做些準備。翊坤宮里，花榮找出了幾件素凈的裳，主子如今貴在妃位，就算平日不張揚，也是滿的富貴，但太妃若故世，宮里必然有一陣子舉哀，這些裳到時候就用得上了。

　因是乾隆初年時所制的裳，如今要合著主子的量改一改，嫻妃意興闌珊地任由花榮擺布，花榮隨意說著宮里的事，本是想給主子解悶，可就算提起魏答應也不會有什麼反應，可突然的，嫻妃卻問：“太妃的喪儀，傅清哥會回來參加嗎？”

　花榮心里一，怔怔地點頭道：“照規矩是要來的，可不來大概也不要，就看皇上為太妃娘娘舉行什麼規格的喪儀的，只怕太妃一生低調，臨了的日子也避居在瀛臺，會給皇上留下話，要后事一切從簡。”

　嫻妃微微蹙眉，似乎不大高興：“就是從簡，他也應該回來才是。”

　“娘娘，您……”花榮心里一陣發冷，嫻妃對于太妃的生死完全不在乎，好像更盼著太妃娘娘早登極樂，就能把傅二爺盼回來，可是那年太后壽宴上的尷尬，已經忘了嗎？傅二爺和夫人，可是把當瘟神一樣看待呀。

　宮里各各樣的心思悄無聲息地滋長著，瀛臺這一邊卻如往常一般安寧，皇帝連著兩日來探祖母，太妃沒有攆他走，也不挽留他住下，只是每日見了面說說話，在弘歷和紅看來，太妃的神似乎更好了些，可是太醫卻說脈象微弱并沒有什麼起，甚至提醒皇帝要有所準備，很可能是回返照。

　皇帝心里沉重，但還能強打神與太妃說笑，紅也靜靜地陪在一旁。聽太妃回憶過往的事，說起皇帝小時候如何討人喜歡，說起因為太溺弘歷，而被康熙爺責備，說起皇上那麼點兒大就隨康熙爺狩獵打虎的事，太妃的人生仿佛都是活在康熙爺那會兒的回憶里，從雍正元年到如今的二十多年里，能留下的回憶卻之又。

　那一天太妃說累了要休息，勸皇帝早些回宮，弘歷不敢勉強，但起要走時，太妃卻突然道：“弘歷，等我走后，不要急于把紅接回去，讓和溫惠太妃在這里再留一陣子時間，將來接溫惠太妃回宮時，再把紅順帶著領回去。你要好好待，別再讓人欺負。”

　紅在一旁咬著忍住悲傷，這一刻太妃像是已經在代后事，可太妃氣息安穩并不像要走的模樣，不論如何，弘歷都一一答應著，只等太妃安心，他才離開。

　紅只送到房門外，不想離開太妃太久，弘歷走時看著，心里許許多多的話只說出一句：“自己也要保重，皇祖母在這世上，總算也有所念想了。”

　“是臣妾嗎？”紅問。

　“祖母沒有子嗣，該是把你當自己的孩子了。”弘歷說著，張開懷抱將紅擁懷里，“皇祖母今日的話，朕會一輩子記在心里。祖母走后，朕就是你的依靠，不要害怕，將來的路朕會和你一起走下去。”

　“皇上……”紅著他的膛，輕聲道，“我等你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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