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玉淵在謝三爺的再三催促下，拜別老和尚下山，算算日子，已經在寺裏住了整整四個多月。

下山的行李中，除了多出十幾本經書外，還多了一個婢。

雖說是個婢，但譜擺得比小姐還足，後錦墊墊著，腳旁紅泥小爐烤著，手上還捧著白玉手爐。

一旁衛溫眼睛一會瞥向，一會瞥向在角落的自家小姐，恨不得把這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車子晃晃悠悠到了山腳下，便迎上來兩匹高馬。

一人著紫服，眉眼俊雅，一人著紅袍，氣度悠然，兩人上都披著披風，正是謝奕為和蘇長衫。

謝奕為早就盼著侄下山，右不是延古寺隻有和尚，沒有尼姑，他都懷疑侄是不是剃度出家了。

他著馬車簾子，氣呼呼道：“這都快十五了，再有半月就要過年，府裏所有人都忙得四腳朝天，就數你，最悠哉遊哉。”

玉淵對付他，隻有一招，“三叔啊，我娘這個年，怕隻能在曹地府過了。”

果不其然，謝奕為一聽這話，手指的關節繃得白了，平日裏隻覺得風流的桃花眼染上悲，半句話也沒了。

蘇長衫一看樂了，心道：這做叔叔的，總被侄拿住，可見大的太老實，小的又太頭。

“阿淵啊，寺裏的生活怎麽樣，還過得慣嗎？”

玉淵起車簾一角，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世子爺，你猜？”

蘇長衫裝模作樣的挪開視線，笑道：“也不必猜了，我在同慶樓擺了一桌酒席，替你接風洗塵吧。”

玉淵一摔簾子，“玉淵還未出孝，這酒席就算了，麻煩世子爺把人接走，我就阿彌陀佛了。”

“人，哪來的人？”謝奕為一臉懵。

蘇長衫了鼻子：“上回我和安王去寺裏上香，見你侄邊就一個婢照顧，便又好心送了個人過去。”

這話一落，衛溫又幽怨抬頭看了阿古麗一眼，心道：這一位可不是什麽婢，比小姐還小姐呢！

占小姐的床，穿小姐的服，還使喚小姐的丫鬟。

阿古麗咧一笑，附在玉淵耳邊低聲道：“你這丫頭打不過我，眼神還狠，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玉淵低著頭不說話，心道：姑，你就省省吧，你也沒比好到哪裏去，難侍候的要死。

頭半個月因為傷重的原因，倒也看不出什麽，一個月後，阿古麗霸道、彪悍的子展無。

想著到底是李錦夜的長輩，自己忍忍也就算了，哪知衛溫那丫頭不知道和犯了什麽天煞衝，兩人誰看誰都不順眼。

半個月前，阿古麗傷好大半，兩人約好比劃比劃拳腳。

三招，衛溫敗下陣來。自那天開始後，這位姑便像匹韁的野馬，連的話都不聽了。

想想也正常，這家夥若不是這種子，又怎麽能當什麽黑風寨的寨主，又做出刺殺白方朔的行徑來。

“阿淵啊，這人你再使喚幾天，王爺送的人，你要還自然也該還給王爺。”

玉淵登時僵住，半晌，重重歎了口氣，事過去了這麽久，怎麽京裏還不太平？

阿古麗一聽，臉沉了又沉，著嗓子咬牙切齒道：“世子爺，您回去和王爺說，我一定會好好侍候阿淵小姐的。”

蘇長衫聽出這話裏帶著怒，無力青天。

姑，還不是你自個惹出來的禍。如今京中，但凡是類口音，先抓再審，你就消消停停的躲在高府吧。

也人家玉淵心好，讓你躲，換了別人……哼！

……

了城，蘇長衫便借故離去。

馬車駛高府，到正門口，玉淵沒下車，命人走後門。

從後門下車，有轎子來接，玉淵命衛溫扶著阿古麗上了轎。

謝奕為眼睛看直了，問侄這是怎麽一回事。

玉淵幽幽歎了口氣，道：“三叔，別大驚小怪的，王府的丫鬟譜擺得大。”

謝奕為氣道：“再大的譜也不能……”

“我正好和三叔說說話。”玉淵打斷了他。

譜大的丫鬟被安置在西北角的院子裏，由衛溫侍候，另外又讓沈易親自派了兩個侍衛，一前一後的守著。

安頓好這邊，才回了自個院子。

羅媽媽幾個早就把脖子盼長了幾寸，見小姐回來，一邊抹眼淚，一邊給小姐張羅熱水淨。

南邊的規矩，從廟裏寺裏出來，總要洗一洗才能去了穢氣。

洗罷，絞幹頭發，換了幹淨的衫，飯菜已經擺好，寒先生、三叔已赫然在座。

玉淵向寒先生行了禮，想著經書上那些晦難懂的字詞，一邊吃飯，一邊向老先生討教。

這頓飯，足足吃了有一個半時辰，直到老先生哈欠連天，玉淵才放他離開。

轉正要屋時，謝奕為拉住了。

“阿淵，謝二爺的案子前幾日大理寺又審了，怕是很快就要有結果。”

玉淵眼神沉穩，淡然從容道：“三叔，會是個什麽結果？”

“我暗中打聽了下，大理寺不會以死發妻定罪，而會以殺人，貪腐定罪，倘若如此，輕則流放，重則死罪。”

謝奕為頓了頓，又道：“他的案子有些特殊，大理寺怕是要上呈刑部，刑部再上奏章給皇帝，最快的話，明年開春就會有消息。”

“我不急，拖得越久，他越驚心，我越歡喜。”

謝奕為瞠目結舌地看了一陣子，半晌，才幹咳了一聲：“你……咳，罷了，我也不勸，且看他的命吧。”

略說幾句話，謝奕為便走了，衙門裏雖然請了假，但最近事兒太多，他得回去一趟。

玉淵轉，見羅媽媽站在後言又止，便問道：“媽媽，瞧著臉不好，是怎麽的？”

羅媽媽拿出手中的禮單冊子，低聲道：“小姐，三天前，陳府送了年禮來，是陳家爺親自送的。”

玉淵吃了一驚，“他為什麽送？”

羅媽媽搖搖頭：“問了，陳爺說送了便是送了，沒有什麽為什麽。奴婢不想收，他扔下東西就走，你看……這禮該怎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