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元年。

正月初一。

這天一早起，依舊按著滿人的傳統，天還沒亮。

乾隆爺最後一次以皇帝的份，也帶著顒琰最後一次以皇太子的份，一起先到奉先殿行禮。

兩宮起之時，所經之，宮各炮仗聲響。

過去的六十年裡，只有乾隆爺一通炮仗聲，而從這一年、這一日起，炮仗雙響，將這紫城未明的夜晨，給崩得喜氣雙了去。

奉先殿爲新覺羅家的家廟，供奉的乃是皇家的列祖列宗。新年伊始，拜天地神明之前，自應先拜父母祖宗。

顒琰早早下輦，步行至奉先殿前，跪迎乾隆爺。

乾隆爺含笑垂首，親手拉起兒子來。

“小十五，咱們大清歷代的皇帝，能阿瑪陪著一起進奉先殿拜祖宗的，你啊，你是第一個，怕也是唯一的一個啊。”

天地白雪，紛紛揚揚，雪沫子刮進顒琰眼中去，已是化水珠。

顒琰不肯起，堅持跪地叩首之後，才深吸口氣，將眼中水花吞盡，扶著阿瑪的手，站起來。

——他何止是第一個、唯一的一個由阿瑪陪著進奉先殿行禮的嗣皇帝，他還是大清歷史上第一個有一半漢人統的皇帝，還是中國歷史六百年來大一統形下禪繼位的皇帝。

太多個“第一個”、“獨一份兒”，讓他更覺重任在肩。

這奉先殿，供奉著新覺羅家的列祖列宗，他即將走到他們面前，以嗣皇帝的份行禮。他的心下，如何沒有忐忑？

以他的份能夠繼承大清江山，這樣的事也只可能發生在他阿瑪這樣一代雄主當政之時。這若是發生在順治朝，甚至康熙朝，都是不敢想象的。

是他的阿瑪，排除開一切的困阻，將這個幾乎不可能的資格，給了他。

今日，又由阿瑪陪著他一起進奉先殿，一起來拜見列祖列宗。有阿瑪在邊陪伴，他才勇往無前，心下再無惴惴。

乾隆爺看著顒琰，緩緩地笑了。

這孩子，雖說都過了而立之年了，可是看上去依稀還是當年那個小圓子……

兒子不管多大了，可是在父親的眼裡，依舊還是個孩子啊。

乾隆爺便輕哼一聲，“擔心什麼，都有阿瑪呢！人是我選的，位是我要傳的，他們誰看不順眼，誰不願意，待會兒就跟我說。跟你個小孩子有什麼相干的？你啊，穩穩當當跟著阿瑪行禮，凡事自有我這個當阿瑪的，在前頭替你擎著呢！”

顒琰好容易化解了去的淚珠兒，重又涌起，這便又要跪倒。

乾隆爺巍巍拍他一掌，“站直了，穩穩當當的！什麼都甭擔心，記住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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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奉先殿行禮之後，父子兩個再最後一次分別以皇帝、皇太子的份，赴堂子行禮。

堂子是滿人供奉神靈之。

拜過了大清皇家列祖列宗和神明之後，乾隆爺親太和殿，親授皇帝之寶於皇太子。

皇太子寶，即皇帝位，尊上爲太上皇帝。

這一年，從這一刻起，已是嘉慶元年。

而乾隆爺的份，從皇帝，了六十年的皇帝，改爲了“太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