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網恢恢，疏而不。

　兩日后，震一方的“梁賊人”案件，在永甸縣縣衙升堂審案。

　“威武。”

　兩旁的衙役高舉“肅靜”和“回避”的牌匾，傳遞衙門的權威。

　此次主審永甸縣新任知縣大人，第一次正式在百姓們面前面。

　新任知縣的前面，還有兩名府城特派員。

　由于階高，這兩位走在新任知縣的前方。

　三名員伴著高喊的“威武”和水火敲打地面的聲音中出現。

　新任知縣端坐在公堂之上。

　衙門外的街道上，百姓圍堵的里三層外三層。

　他們都想聽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畢竟以前梁主簿給百姓的印象還行。

　尤其是住在縣里的百姓，對梁主簿印象不錯。

　傳聞曾經有百姓撞到梁主簿的轎子上，梁主簿攔住家丁不讓追究。

　就是這麼一位員，且是盤踞在永甸縣十年以上之久，老永甸縣人啦，比起之前的兩任知縣資格都老，據說在縣衙很是有地位，這咋換了新知縣到任，說進就進去了？

　而讓百姓更看重案的，不止梁主簿本在永甸縣的特殊地位，還有青城山下被野禍害死的十幾人，據稱今日也會一并審理。

　因著這兩點，他們就想看看那日在縣衙門口那麼大陣仗，梁主簿到底是不是猶如那位舉起書的老漢所說，盜、傷人、傷及無辜、雇人蓄意謀殺。

　那日的陣仗，在縣城居住的百姓可是歷歷在目。

　別看這兩天縣衙門口進進出出好似消停了，那天的境況可是恨嚇人的。

　今日到場的還有永甸縣下面各鎮、各村的管理者。

　這是命令，必須要來，升堂審案，以示警戒。

　連悠閑花錢買名的所謂員外們，都趕著牛車馬車在兩日趕到。

　這個隊伍站的位置比普通百姓要離公堂更近一些。

　而這個隊伍里，有一支里正小分隊正在開小差。

　朱興德帶刀，手把著刀柄，穿著一捕頭新、戴帽、黑靴，和牢頭并排站在外面，他們倆負責今日的保衛工作。

　但實際上，牢頭其實并沒怎麼管事兒。

　主要是他調不起來下面的人手和知縣大人的護衛。

　明眼人也就能看出來，在升堂前外面的一切秩序都是在聽朱興德的指揮，無論有什麼大事小，各個小管事和分管衙役差的小頭頭，總會時不時的先跑到朱興德這里耳語。

　朱興德這邊偶爾會和來請示的低語吩咐幾句，有時也會不回話，他會轉尋到縣尉大人請示。

　一朝天子一朝臣。

　縣尉今兒不敢生病躲事兒了，公堂之上卻也沒他什麼位置，記錄都用不著他。

　府城的員有帶來自己人據案記錄，新任知縣那面，有師爺負責記錄。

　所以對于新知縣面前的紅人朱興德所提出的任何事，明明是主管朱興德的員，縣尉不但沒有任何異議，而且還會和朱興德和藹頷首。

　以上這一幕幕、一出出，就惹得里正小分隊紛紛斜著腦袋瓜，不自看向朱興德的方向。

　都顧不上公堂上里面坐著大，顧不上瞧一瞧永甸縣老百姓未來的父母長啥樣，顧不上看眼被拖出來帶進公堂里的梁賊人等一眾犯人。

　這支里正小分隊的腦袋掛，像控制不住似的，不停用眼神瞄朱興德。著瞄。

　朱興德，他們明明認識啊。

　為啥又覺得此刻很陌生。

　其實來之前，早在縣里向游寒村那面傳信兒，十里八村好些人就已然知曉朱興德被新任知縣大人看重、且被留下做了捕頭。

　當時，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將這事傳的那一個熱鬧。聽說老朱家都不斷人。

　為此，當時已左里正為中心，周圍村的里正們還特意趕到左里正家聚了一餐。

　吃完后，杏林村里正說，不行，他已然來了游寒村，那必須去趟朱捕頭家瞧瞧，朱家在他們村，這等于是婆家來人啦，要登門問問秀花外婆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

　青柳村里正一聽，也直嚷嚷要看看，他是羅家村莊的里正，不能落后。這都相等于是近親村莊。

　可見，知曉消息時，極為高興和與有榮焉自不必多說。

　只是有些事就是這樣，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什麼都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

　只有見到了，才會深刻意識到，有些人、有些事，已經徹底變了。

　此時此刻，左里正和杏林村里正他們幾人，就是這樣的心理。

　左里正著這樣的朱興德，老懷欣。

　杏林村里正的心理是：

　那小子上次打架斗毆，他被別的村告狀找到頭上，似乎就在不久前。敲鑼打鼓，大清早還沒就要收破爛，要炕席要什麼的，這種事也是朱興德干的。

　也是才沒過多久，老朱家分家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

　所以說，在分家前，朱興德在他眼中和村里二流子沒差多，不省心的，要說唯一區別，就是不在自個村里惹禍罷了。

　是分家后，才經過一次次事改變了印象。

　但杏林村里正真是沒敢想。

　他以為，朱興德在村里，慢慢的變和老一輩說話有分量的地位，這朱興德就已然很有出息，卻不想他還是太小看人了。

　今日今日，那位帶刀捕頭的風采，要不是還長那樣一張臉，頭發從狗啃的又變禿老亮，一看就是朱興德能干出來的事兒，他都不敢相認。

　朱興德又不是傻子，被左里正他們唰唰唰的小眼神瞅著，早就發現了。

　想了想，他雖然正在執勤不能離崗，里面馬上就要開審了。

　沒看他小妹夫已經開始整理長衫了嘛。

　但是為了有面子，朱興德仍是對一名小衙役招了招手，耳語了兩句。

　沒一會兒，只看這名小衙役來到觀審人堆里，找到左里正他們小聲道：“幾位老伯，要是累了了，或是想去茅房，找我，哈？”

　小衙役說完還挑下眉，一臉的暗示：捕頭的人，說話好使。這點兒方便是沒問題的。

　聲音即便很小，這番囑咐也惹得附近的人側目。

　站在里正隊伍前方的員外們也回頭看了一眼。

　左里正他們當即直腰板，一個個臉都激紅了，還要強著緒，愣是要保持一臉淡定。

　他們來之前，可是有商量好，別看衙現在有“咱自家人”了，但絕不能高調給孩子招眼。

　泥子家里出現一位出息的，不容易。

　而且，他們咋可能會會呢，憋一天都沒問題。

　他們也并不想使用那名小衙役建議的“特權”。

　過于激，不過是朱興德特意安排人過來和他們打聲招呼，心里極為熨帖罷了。

　幾位里正一直抑著心里的暗爽，暗向朱興德眼神都帶著。

　直到左家另一位婿登場，這幾位才轉移目標。

　不是他們喜新厭舊，是左家婿各有各的風采，他們得看好了，回去好好尋思尋思，對家里人和村里人也有說的。

　……

　羅峻熙完全稿，這在新任知縣大人眼中是始料未及的。

　即便之前朱興德下了夸口，說只要有他小妹夫在，只左家案子就能審個三用來拖延時間完全沒問題。

　知縣大人心里是信的。

　和朱興德幾日接下來，知道這人不會無的放矢。

　但知縣大人萬萬沒想到，羅峻熙已經到了能將律例稿的程度。

　不知道的會以為，這人平日里專干訟師的活，而不是才從科舉考場上下來的生。

　雖然科舉也考，但絕不會考的這麼全面。科舉試卷可是全方位考察，不止律例、聽說律例占卷面比重也不多。

　畢竟只研究律例的那是專門為吃這口飯的，任何一名員只要了解，有所涉及就。像是他做知縣，是可以雇傭專門研究這些方面的人才的，自己無須張口就來。

　此時，羅峻熙在公堂上，正朗聲對上座的新任知縣和府城旁聽的兩名員說道：“……諸謀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諸謀殺制使，若本屬府主、刺史、知縣及吏謀殺本部五品以上長者，流兩千里。諸謀殺期親尊長……”

　給府城旁聽的兩名員聽得膩歪。

　他們是來聽背律例的嘛？他們是來看“斬”令牌扔下去的。

　其中一名員在羅峻熙的停頓時，不得不打擾出聲，看向主審，提醒永甸縣知縣：“不屬于本案況，不用說。”

　羅峻熙卻不同意，他都沒給那兩位眼神，只拱手看向堂上的新任知縣大人，振振有詞道：“啟稟大人，其人親自手殺害，還是雇人殺害，是否真想謀害命，主觀意念如何，據律例，罪刑不同……”

　新任知縣一聽這話，心里憋不住樂了。

　咳了一聲，提醒那兩位員，這回聽懂沒？這不是在背誦律例，也沒有說無關要的話，只是在細掰扯青城山下的十七人到底屬于哪種況，是梁賊人雇他們殺害，還是只想傷他們，這罪名是不一樣的，還是稍安勿躁。

　知縣大人不如不出來維持秩序了，他那忍笑的一聲咳嗽，還當著這麼多百姓面前下人臉面，將兩名府城員氣壞了。

　他們是帶人來的，指示其中一位，那你不是要細掰扯嗎？出來，和他辯。給那小生辮懵了，看他還墨不磨嘰。

　羅峻熙：來吧。

　正是因為這一出，公堂上的場面一下子就變得彩了。

　朱興德在堂外，聽到小妹夫句句不落，反應極快的和人打仗，對方說一條，他馬上能用另一條律例回，他都聽笑了。

　外面左里正他們，也翹腳朝里面著瞧。

　左里正滿面紅。

　青柳村的里正更是與有榮焉，激的都有點沒住聲音說道：

　“瞧瞧，這種時候才知道啥念書好的。

　以前只知道俺們村稀飯兒腦瓜好使，念書總被先生夸，說老羅家祖墳燒高香了，出個會念書的人，然后咱大伙也跟著夸唄。

　但說心里話，咱那十里八村的人，哪里知曉念書好，到底是怎麼個好法。

　今日才算知道，張口就來，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用那書本上的東西，堵的人啞口無言才真的念書好。”

　這說明啥？

　平日里，那羅峻熙指定看老鼻子書了，那書本一定背的海了去，過目不忘，掌握牢靠。

　青柳村里正差點不顧公堂威嚴，在羅峻熙又一槍舌劍說的對方運氣時，他差一點點就揮舞胳膊喊道：“稀飯兒，稀飯兒！”

　他聽不懂里面到底都在爭論個啥，只知道這玩意兒就跟打架似的唄，我罵你，你罵我，一來二去你沒罵過我，氣的一關門，躲屋里去了，你就輸了。

　所以不懂，也并不影響給他們村老羅家的稀飯兒當拉拉隊員。

　和里正團們一樣，此刻堂上的新知縣大人也聽的直挑眉。

　說實話，之前他對羅峻熙的印象很一般。

　就覺得面的，一看比他還年輕，歲數不大，一點兒不謙虛。才考完就說能考上秀才。

　那時，在他眼中，羅峻熙完全不如朱興德穩重，難怪是小妹夫。小。

　到了此刻，年輕的知縣大人不得不承認，或許羅峻熙沒吹牛皮，因為他特意在那倆人爭辯時，假裝在和邊的師爺說話，看似在吩咐什麼，實際上是在使眼：他們說的都是哪本書？

　師爺秒懂，寫下書名，朝他那面挪了挪。

　新任知縣大人一瞧：罪名的掰扯已經涉及到四本書了。

　他笑了，別說拖延三天了，他覺羅峻熙靠那張皮子搞不好能拖延八天。

　一個案子就能讓他審八天。

　反正他不著急，更不急于給梁賊一伙人定死罪。

　早晚都是死，數罪并罰死上加死都不為過，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在等，等京城的消息，等待手下去鐵礦那面的的消息。

　只青城山下的案子，就一直審到下午。

　就這，還沒說盜的事兒。可想而知，明后日還要繼續。

　第二日，梁賊人、郭頂、徐三他們又被拖到公堂。

　在第二日率先崩潰的居然是徐三。

　不知道怎麼搞的，羅峻熙分析他罪名，總是能找到他罪不至死的論據。

　可是徐三卻想得通，知道羅峻熙不是好心在為他罪。

　心想：你可別折磨我了，殺了我吧。

　府城來了兩名員，在第二日見到羅峻熙很是無奈。

　求你，別摳細節了行嘛。

　羅峻熙：他就摳細節，管得著嘛。

　羅峻熙謹記大姐夫囑咐，拖字訣。

　說到激，一掀長衫：“所以，大人，綜上所述……”

　府城來的兩名員一聽，急忙坐直，畢竟都綜上所述了，說明終于不打算再磨嘰。

　卻不想，羅峻熙綜上所述一番又拐了回來。

　兩位員中的一位，聽完那大氣的話，氣的顧不上形象直接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