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怡知道左凌泉在俗世江湖很厲害,被迫進京為駙馬人選,就是因為左凌泉在南方四郡到浪,‘藝雙絕’的名聲搞得人盡皆知,左家藏都藏不住,才把他送進了京城。
對于左凌泉的自賣自夸,姜怡也沒有否認,只是道:
“是嗎?當時怕是有不俠親近你吧?以你的脾氣,禍害了多呀?”
左凌泉眼神無奈,抬手在姜小醋壇子的臉蛋兒上了下:
“我自武癡,混江湖只是為了找人打架磨礪自,對人不興趣。不信你去打聽打聽,南方四郡誰不知道我‘不近’?”
姜怡倒也沒有不信的意思,用胳臂肘還了左凌泉一下,然后看向走在前面帶路的小二:
“小二,下面那些人是去做什麼的?”
店小二拿著鑰匙,打開一間廂房的門:
“郡城那邊有個江湖世家,在澤州坐頭把椅,最近莊主過壽,那些人都過去赴宴;我看兩位客也是江湖人打扮,不是去那兒的?”
“路過此,隨意打聽下罷了。”
姜怡待房門打開,正想進其中,發現小二準備下樓,覺得不對,開口道:
“只有一間房?”
店小二腳步一頓,回頭道:
“大廳人都坐滿了,確實沒其他屋子,俠若是不和同住一起,可以讓他來大堂打個地鋪湊合一晚。”
姜怡話語一噎——哪里好意思讓左凌泉去睡大堂,而且左凌泉跑了,一個人多害怕;可也不能當著小二說‘算了,我和他睡一起吧’。
左凌泉暗暗搖頭,從袖子里取出一錠銀子,很練地丟給店小二:
“我們自己安排吧,小二哥幫忙燒一鍋熱水。”
“哎喲~公子給多了。”
“賞你的。”
“謝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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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后。
客棧房間里,雨打窗沿噼啪作響,讓屋里里更顯幽靜,僅能聽見‘嘩啦——’的撥水聲。
寬松裝和連的銀鱗甲搭在屏風上,團子也蹲在上面,按照姜怡的叮囑,認真盯著門口。
姜怡坐在霧氣騰騰的木桶里,用手著白皙如玉的,作很小,仔細聽著走道里的靜,不時還小聲問道:
“團子,他沒進來吧?”
“嘰。”
團子搖頭如撥浪鼓。
姜怡暗暗松了口氣,繼續清洗。
可好久沒聽到左凌泉的聲音,又怕左凌泉出事兒,姜怡忍不住又開口道:
“左凌泉?”
吱呀——
門當即打開了,隨隨到。
姜怡眼神微驚,連忙進了木桶里,急道:
“誰讓你進來的?”
左凌泉走進房間,把門關上,眼中有點莫名其妙:
“公主不是我嗎?”
“我……本宮就是看看你在不在,你吱個聲不就行了?快點出去,我還沒洗完。”
左凌泉在門外等了近兩刻鐘,還以為姜怡早洗完了。都已經進來了,他也沒有再出去的意思:
“隔著屏風,我又不看。服都了,站外面和傻子似的,公主自己洗得的,總得讓我換干裳吧?”
姜怡躲在浴桶里,沉聲威脅道:
“你出不出去?”
踏踏踏——
腳步聲往屏風走來,團子也嘰嘰了兩聲提醒。
姜怡眼神頓時慌了,連忙改口:
“不出去就算了,我懶得理你。”
左凌泉這才滿意,回走到桌前,下蓑和外袍,因為待會還得洗澡,他并未穿上干裳,僅穿著薄在椅子上坐下,打量縣城周邊的輿圖,同時詢問道:
“公主,屋里就一張床鋪……”
“本宮睡床,你睡地上。”
“……”
“你怎麼不說話?……我睡地上也行,你牽馬走這麼遠,也累的,犒勞你一下……”
“要不……”
“你想得。”
“我就躺著,不……”
“我信你個鬼。”
“……”
左凌泉沒想到姜怡反應如此迅捷,輕笑了下,也不逗了。
屏風后面水聲響了片刻后,稍許,搭在屏風上的銀鱗甲被拉了下去,很快,姜怡著頭發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銀鱗甲防護極為嚴,著曲線,腦后還藏著兜帽,只要再戴上搭配的銀面,渾上下無死角,直接當作穿也沒事兒。不過姜怡肯定不會穿那樣站在左凌泉面前,外面還是套著紅的睡,從脖子到腳捂得嚴嚴實實,只能看到水嘟嘟的臉頰。
姜怡剛走出來,就瞧見左凌泉赤著上,連忙偏過頭:
“你怎麼不穿裳?”
“又不是沒看過。”
左凌泉站起來,上下掃了眼,打趣道:
“都到客棧了還穿著甲,公主不熱嗎?”
“出門在外,甲不離,真出事兒我總不能現場換裳。”
姜怡瞧見左凌泉走進屏風,以為左凌泉和上次一樣,要幫倒水,還有點不好意思,想去搭把手,哪想到還沒走進屏風,就聽見水聲。
嘩啦——
?!
姜怡表一僵,繼而臉漲紅,隔著屏風道:
“你這廝……我用過的洗澡水……”
“知道呀,香的,還放著花瓣,真是講究……”
“你!”
姜怡張了張,想進去制止,可這時候哪里敢進去,只能惱火道:
“用兒家的洗澡水,你不嫌害臊啊?”
左凌泉坐在熱氣騰騰的木桶里面澡,含笑道:
“出門在外別講究這麼多。話說我在洗澡,公主準備就在旁邊看著?要是真閑著沒事兒干,可以進來幫我個背啥的……”
“你!”
姜怡拿左凌泉毫無辦法,又阻止不了,只能忍氣吞聲,轉往外走去,但還沒走兩步,后面就傳來:
“別跑,這地方有點古怪,注意安全。”
姜怡知道這個地方古怪,想想還是頓住腳步,回來到圓桌旁坐著,拿起左凌泉放下的輿圖查看。
只是剛坐下不到片刻,就聽見屏風后面傳來:
“嗯哼哼~……哼哼……”
姜怡莫名其妙,抬起頭來,輕輕一拍桌子:
“你哼哼個什麼?”
“唱歌啊,洗澡不唱歌,那澡不是白洗了。”
?!
姜怡都有點后悔和男朋友一起出來了,只能當作沒聽到,研究起大黃嶺一帶的地形。
大黃嶺在縣城北側,距離約莫四十來里,屬于荒山野嶺,翻過群山就到了郡城,從輿圖上也看不出太多東西。
姜怡拿出筆,按照沿路過來的山水走向,推測出大黃嶺一帶的大概地形,在輿圖上標記出明日要調查的路線;尚未畫完,就聽見窗外的街道上傳來:
“李大娘,你怎麼又出來了……”
姜怡微微蹙眉,放下筆,起來到窗口,將窗戶推開一條隙,看向城門的街道。
外面暴雨如注,手不見五指,只有店小二提著的燈籠照亮了周丈余距離。
方才遇上的老嫗,又被店小二扶了回去,而旁邊果然有個剛進縣城的人。
姜怡蹙眉仔細打量——人影廓看起來是男子,穿著青長袍,手里撐著一把油紙傘;線太暗看不清面容和年紀,但此人上很干凈,完全不像是雨夜趕路的樣子,但從店小二的反應來看,也不是縣城的人。
除此之外,姜怡還發現,那人持傘的左手,好像戴著手套。
正想看仔細些,就發現那人微微抬起了油紙傘,目轉向這邊。
姜怡沒想到對方警覺這麼高,察覺不妙,想要收回目,但就在此時,一只手忽然捂住了的,另一只手則把窗戶直接推開了。
姜怡正想推開渾嘟嘟的左凌泉,卻見左凌泉從窗戶探出頭去,大聲道:
“李大娘怎麼又出來了?雨這麼大可別淋出病來。”
店小二正扶著老嫗回去,聞聲無奈道:
“有人路過就往出跑,年紀大了也不聽勸,唉……”
左凌泉隨口聊了兩句,就關上了窗戶,手依舊捂著姜怡的,低聲道:
“別說話,裝作在行房。”
?
姜怡眼神錯愕,不過也沒掙扎,被左凌泉直接摁到了旁邊的床榻上,晃床鋪,還瞧見左凌泉地說道:
“哪兒來到鬼,就是來了個外來人,把李大娘引出來了,娘子別怕,咱們繼續……”
姜怡臉漲紅,卻咬著牙強行忍著,配合道:
“死相~……”
咯吱咯吱……
很快,窗戶下面的街道傳來了腳步聲,以及店小二的招呼:
“實在不好意思,客滿了,客要是找落腳的地兒,可以往前走一條街,還有一家客棧……”
“多謝。”
回應聲傳來,聲音很年輕,當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
幾句談后,腳步聲漸行漸遠。
左凌泉著姜怡晃床鋪,不時還在臉蛋兒親兩口。
姜怡強行忍著配合著,直到床快被晃散架了,才小聲道:
“人走了沒有?”
左凌泉側耳聆聽許久,知道方才那人殺了個回馬槍,不過最后還是離開了。他低頭看著姜怡,輕聲道:
“以后發現有異樣,別直接盯著人看,要用余。”
姜怡曉得這個道理,但方才黑燈瞎火,距離十幾丈,從窗戶里看人,完全沒料到對方也能察覺。蹙眉道:
“方才那個人不對勁兒,大半夜過來,店小二不認識,說明不是附近的人;外面路上全是泥水,他上卻很干凈,要麼是坐車過來的,要麼就是用了什麼法子,沒讓泥水沾,而且警覺好高,絕對是修行中人。”
左凌泉也是發現了異樣才出來,他想了想道:“本沒有腳步聲,只能從雨珠落下的變化察覺到存在,修為還不低。”
“這地方是不之地,怎麼會來修行中人?”
“修行中人到都有,只是很難發覺罷了;可能只是肩而過,被你目驚了,和我們不一定有關系。”
姜怡微微點頭,又琢磨了片刻,才收回心神,看向在上不起來的左凌泉——剛洗過澡,出來得很急,所以……
“呀——你這廝……”
姜怡先是瞪大雙眸,又連忙閉上眼睛,惱中帶著驚慌:
“你起來,你要是敢對我……”
手腳胡掙扎,想推又不知該從何下手。
左凌泉翻了個,躺在了床鋪外側,把被褥拉過來,蓋在了兩人上,打趣道:
“公主穿著甲,連劍都捅不穿,我能如何?”
姜怡連忙用被褥裹住自己,用腳兒把左凌泉往床下面蹬,急道:
“你下去,你……”
左凌泉平躺在枕頭上,閉上眼睛道:
“我注意著周邊,公主安心睡覺即可,此地不太平,我就算想對公主不懷好意,也得考慮當下境不是。”
姜怡知道左凌泉這時候不會來,可兩個人睡一張床,左凌泉還沒穿裳,和來有什麼區別?
蹬了幾下蹬不,只能到了里側的墻邊,本想盯著左凌泉,卻又沒法去看赤的男子,只能閉眼斥道:
“你好歹穿件裳,萬一待會真打起來,你難不準備著和人打架?”
左凌泉覺得也是,聽從了吩咐,套上了薄,重新躺好,又把被褥拉了拉:
“被子給我點,冷颼颼的。”
“你還怕冷?”
“能蓋被子為什麼要扛著?”
姜怡咬了咬銀牙,只能抬手放出了一些被子。
左凌泉笑了下,又湊到跟前,和姜怡并肩躺在一起,懷里抱著佩劍,閉上了眼睛。
“……”
姜怡莫得辦法,其實心里也覺得靠在左凌泉邊安全,也不再多說了,只是轉了個,背對著左凌泉,開口道:
“團子!過來睡覺。”
“嘰~”
團子正在玩著左凌泉放在桌上的小瓷瓶,聞聲就煽著翅膀飛過來,落在了姜怡的跟前。
姜怡抬手把團子抱在懷里,小聲道:
“你敢,我就把團子打折,我看你回去怎麼和湯狐子解釋。”
“嘰?!”
團子如遭雷擊,只覺整個世界都失去了。
姜怡說完后,又抬手悄悄喂給團子一粒鳥食,然后才安心地閉上了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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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下的小縣城,只有零零星星的幾燈火。
伏龍山當代青魁許墨,撐著油紙傘,站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上,眺著遠方的客棧窗戶;等待良久,沒見人出來尾隨后,他打消了戒心,把目投向了城中的幾亮著火的房舍。
伏龍山、天帝城、鐵鏃府,是南方九宗三元老,其中伏龍山資歷最老,在九宗誕生之前就存在。
南方之主竊丹掙天道束縛,引發了滅世之戰,大戰過后,南部原有的仙家宗門幾乎全軍覆沒,再難系,殘余修士互相抱團,逐漸形了目前的格局。
在上古時期,修道之人比較傳統,主修‘氣神’,和如今的士類似,主要研究各種奇門法,閑時煉丹、畫符箓等等;修煉之所也都在山上,于世外,從不在凡夫俗子面前現,和如今百花齊放的修煉路數區別很大。
一場浩劫席卷整個玉瑤洲,無論仙凡都難以置事外,俗世王朝結盟出兵盡微薄之力,待在深山老林的各方老祖也都冒了出來,等一場大戰打完之后,想再回到山上就不容易了。
當時大半修士選擇扶持各大王朝,重新組建人間秩序,慢慢演變了鐵鏃府和天帝城兩個龐然大。
還有部分比較傳統的修士,打完仗想‘事了拂去’,就抱團跑到了伏龍山居不問世事,修行之法也比較傳統;不像其他宗門那般,為了‘修力’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還冒出‘劍修’這種不求長生求殺生的異端。
在玉瑤洲,伏龍山看其他宗門,就好似一個得道高人,看待一堆走邪門歪道的不良年;而其他宗門看伏龍山,則是改革創新的優秀青年,看待一幫子抱著‘之乎者也’不撒手的古板老學究,反正雙方都不怎麼順眼。
伏龍山確實古板守舊,但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可不代表不好用。
九宗境,論殺人的手藝,伏龍山可能弱于其他兩家元老,但論起降妖除魔、奇門陣法,伏龍山的地位沒有毫爭議,當之無愧的九宗第一。
而到了現在這個修士遍地走的世道,伏龍山的弟子依舊秉承傳統,以降妖除魔為主業,畫符煉丹看風水為副業,連服都是上古時期常見的青道袍,不怎麼喜歡和新派修士際。
許墨是伏龍山當代青魁,此次來大燕王朝,是師門之命,參加幾個月后的九宗會盟,時間尚早,便獨自在大燕游歷,除魔衛道做些分之事。
到澤州來,自然是聽說了這地方有作,過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許墨撐著油紙傘,在房舍頂端環視一周,目鎖定了縣城邊角的一個宅院——宅院里燈火通明,有銅鑼法鈴之聲傳來。
許墨無聲無息來到宅院的附近,低頭看去,卻見院落之中生著火盆,幾個婦人在其中魂:
“二郎,回來咯!二郎,回家咯……”
院子的堂屋里,擺著兩尊木雕神像,神像是臨淵尊主和青尊主,一人持劍一人持锏;不過在俗世百姓之中,這兩人被稱為‘河神老爺’和‘武娘娘’,大多百姓的門神也是這倆,到了大燕朝西南邊,‘河神老爺’才會換‘山神老爺’,也有三個一起供奉的。
神像前面,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道士,穿著八卦袍,手持法鈴轉圈做法,念的口訣是招魂的法門,但幾千年傳下來,早就歪得不樣了,自然也沒啥效果。
許墨暗暗搖頭,也沒驚擾院的百姓,轉來到院子后面的一間房屋里,打開門進其中。
房門上著鎖,屋子里一片狼藉,一個農夫打扮的漢子,抱著腦袋在墻角瑟瑟發抖,不停念叨:
“鬼啊……有鬼……”
對于進來的人,也沒什麼反應。
許墨抬眼一瞧,就知道是魂兒被嚇掉了,凡人未曾修煉,神魂太脆弱,遭極度驚嚇會出現損傷,不發瘋就變白癡,靠藥基本治不好。
許墨走到跟前,手腕輕翻取出一個銅鈴,輕輕晃,抬手默念法訣。
叮叮叮……
很快,在墻角的漢子,空的眼神就恢復了些許神智,茫然地看向前方。
“你看到了什麼東西?”
“鬼……厲鬼……渾是,在滴水……山神廟里……”
“長什麼樣?”
“是……是李……李……我認識……”
“……”
許墨輕輕嘆了口氣,收起法鈴,轉出了屋子;漢子也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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